第200章 別去昆明
離著午飯時間也還早,吳媽媽在外頭吃完了早飯,來房邊聽裡頭的動靜,進門時兩人吵架,這會兒好像還在鬧著,聲音薄薄,依稀透過門能聽見白舒童哭聲,偶爾又有微低的嚶嚶聲,像是被欺負得哭了,又像是......
她貼耳,還要再聽仔細。
這時使女從背後走來,過來傳話,理髮師來了,正要敲門,見她這個老婆子鬼鬼祟祟在這裡聽牆角。
使女蹙眉,咳嗽兩聲。
吳媽媽嚇一跳,可也面不改色說由她來通傳,才終於有緣由敲下了門。
房裡應了,等了好一會兒,才出。
兩人手牽著,衣衫整齊,白舒童的髮髻都拆掉了,烏髮垂順在肩上,臉上看起來白凈,未有異樣,吳媽媽略微寬了心。
「顧三少爺先去理髮吧,我們小姐這頭髮還要留長的,也不用怎麼動。就一個理髮師來了,輪著去就好,你們不用一起。我正好也同小姐說些體己話。」
吳媽媽笑呵,伸手就要拉白舒童。
顧承璟轉著手腕,扣著手邊扣子,薄眼看了一眼這老媽媽,將白舒童往身後隱,還沒同她算總賬,這會兒興緻著,又被她打斷,不痛不快,冷說,「不牢吳媽媽費心,有些事,是不是你管太寬。這自作主張的,又是真體己還是假體己。」
「顧三少爺,你怎麼這麼說。」
「你家小姐吩咐過你,別妄自行動,你可聽了。再說,讓大伙兒入險境,落了匪寨,你還有皮有臉站在這。」
「顧三少爺,我吳媽媽是見你病得嚴重,想早些帶你回南京,那鬼寨子能讓你好起來嘛,沒曾想會遇土匪......」
「白家這麼教你,主不主,仆不仆的?」
吳媽媽啞口,句句沒理,也不敢再駁,臉僵了,垂了頭。
「滾。」
挨近不了一些。
過往的伎倆也沒用。
面前人,已經完全不是那渾噩得不知方向、可以任由擺布的阿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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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席正在主樓大廳布著,附近的鄉紳聽說了黑風山的土匪寨子被滅了,紛紛帶著禮來謝,山莊前院子熱鬧,還有人專門帶了鞭炮來放,賀著大害已除。
安寧州終於得了平靜。
白舒童換著孫寧帶來的洋裙,將彝族服飾都換了下來,手腕銀飾也拆了,堆在一處。
使女來收,她眼裡有眷戀,珍惜阿英嬸他們一針一線為她費的心思,吩咐著,「我要帶回南京的,還請記得漿洗完送回。」
使女應聲而出。
吳媽媽三番四次要找白舒童都沒找成,這會兒尋著只有她一人在房間的空隙,走了進來,將門都鎖上了。
見鏡子里的倩臉不高興,她厚臉皮先說,「你先別趕我,更別喊人。我知道我同你嫌隙多,以前我們也多有齟齬,可我吳媽媽不是什麼狼心狗肺的人,你在土匪寨子里不計前嫌救了我一命,我記著這個恩。你本可以不管我,卻讓人從暗牢里一併將我提出來,我吳媽媽得同你說一聲謝。」
白舒童眉目和緩著,戴著白玉耳飾,簡單地塗了脂粉,「不必了。你還不如幫我聯繫上白斯言。」
「舒童小姐,你不明白。你就算聯繫上白斯言,也無用。」
白舒童重新梳著頭髮,沒有針鋒相對,抿了玫瑰色的唇脂,問,「為什麼無用,那你到底要同我說什麼。」
吳媽媽環視一眼屋內,確定著沒其他人,到了她跟前,低聲說,「我來勸你一句,無論發生什麼,千萬別去昆明。」
「是白斯言又吩咐了什麼?」
怎麼一直支吾。
吳媽媽手顫顫,本來不該透露主家的事,因為命被救,為難了會兒,索性說,「哎,不是你大哥白斯言,他頂多也就拿那供詞紙嚇嚇你,多少還惦念著血脈之情。是......是老爺,白義昌老爺。」
也不管了,乾脆都說了。
「他要你的命。」
外頭倏地一陣鞭炮響,將白舒童手上的梳子驚落入地。
白舒童早也不是白家人,眼底劃過疑色,淡漠撿起梳子說,「我,礙著他什麼。」
問出口了,又覺得白問。
她現在不肯走,就礙著他們白家許多事了。
吳媽媽懇切,攤著手,瞧著鏡子里的人,將她如何有一筆大額的私款,全盤脫出。
「舒童小姐,現在同你說的話,要是騙你一句半句,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聽我勸,你能走多遠就多遠,千萬別讓白老爺找到你。」
「他可比土匪更不講情面。」
在她來雲南的時候,白義昌就已經打算將命格克夫克母的白舒童永困在「濱水之地」了。
「白家的衰落,都從你離開了邱寧算起,他怪在了你身上,那徽派黃大師也說同你有關,老爺子篤信命理,連家裡下人都是看過八字才讓進的。現在是找了人......」
至於如何困。
白舒童在日斜進屋的暖午里聽著,頭皮發著麻,背脊都涼了,手攥在了一起。
只聽見了黃符、桃劍、深井......
腦子轟轟而鳴。
「荒謬,我是個人!不是他的物件,更不是什麼邪物魔鬼。」
她扔了梳子,人癱坐椅上,臉色有絲絲蒼白。
吳媽媽有理有據地說,更從手邊掏出一封上海的親筆信件來。
白舒童展信看完,冷而笑。
說起荒謬,從她出生起,當她六指不祥,親生血骨不要,將她鎖困在也是「濱水之地」的邱寧,生死不顧,還怕著她,這麼違反天常倫理的事,她都荒謬地經歷了。
白義昌,她的生身父親,是真的能做這種事。
信上也明明白白地賞萬元,要她的一條命。
比起紙錢,命竟然如此低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