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吃點甜壓壓驚
手邊分著雞蛋的人抬了眼。
「明哥,生什麼氣啊,聽著的。」白舒童手裡撕著雞蛋上一層薄皮,放到了身旁人的掌心裡,笑著說,「只是你現在說的,軍官長都同我說過一遍了,知道的。」
人是在附樓不見的,怕白舒童心慌,管家有了結果后,第一時間到附樓告知,顧承璟也同她告訴了。知道使女是私通跑的,白舒童一夜不能入眠,終於也能安眠,也可惜著阿英嬸他們給她做的一套衣服。
還覺得輕信了女孩無暇的美好。
挺受挫。
「是嗎?」
馬先明轉過身來,本來要調侃幾句白舒童見色忘義,將他晾在一邊。
一回頭,見顧承璟手搭在白舒童肩上,白舒童如小鳥依人就在他羽翼下,顧承璟視線冷清,對上他回頭的眼神,總有些男人間懂的淡漠。
還有些許的警告,些許的敵意。
不是能成為朋友的關係。
馬先明瞬間把話都收了回去,四人出行,他就只買兩顆溫泉雞蛋的行為,的確也說不過去。
擺明了不甘心。
摸摸鼻子,手放在了頭上,他吹著口哨又大搖大擺地走前頭,不甚在意說道,「知道了就好,在宴席上聽到的時候,聽差了一耳朵,還以為是你出了事,可把我嚇了一跳。」
白舒童笑說,「我不好好的嘛。」
他悻悻然而答,「你上海來的那個老媽子嚇得都吃了兩顆救心丸,當時就在我旁邊厥過去了。醒來后,還打了自己嘴巴子,說著錯了錯了,要遭報應的,又喊菩薩的。就這反應,把我們都嚇壞了。下意識,不就以為是你出事。」
「她也不在場,怎麼......」
「可不是,那老媽子從土匪寨子里出來后,態度好像變了。」
「是嗎?」
顧承璟也提醒著白舒童,緩點了頭,是唯一和馬先明同有的感受,說,「的確變了,從我們出來,她就一路跟著,現在就在我們身後。」
「她沒同我說要跟啊。」
白舒童意外,回頭看,吳媽媽在不遠處跟著他們出來,隔得不算太遠,他們一行四人出來置辦東西,給紅河的朋友帶去信也打算捎去安寧州的特產,另外,他們自己也得備點物資。
在溫泉山莊歇息了幾天,黑風山的土匪被除,各村寨和道路的解禁令陸續都下來了。
馬先明要回碧雞關。
孫作芳要回蒙自。
他們也準備要回南京去了。
吳媽媽在後頭跟著,亦步亦趨,見她轉頭了,就招手要同她說話。
顧承璟擰眉問,「她總要和你說話,是白斯言那邊傳話,交辦她做什麼事,還是要為難你什麼?」
白舒童搖頭,不想他太擔心,這些天見她心神不寧,顧承璟總守著她,她這樣也太脆弱了,她說,「沒什麼事,她一向嘴碎,總得念叨幾句......你不是同小方約了礦場的打理人在附近的茶樓嗎?時間是不是快到了。」
「是快到了,你就這麼逛著,會不會迷路?小方要不留給你。」
「小瞧我了不是。」白舒童笑,指著前面的馬先明說,「我會迷路,明哥他不會的。我跟著他就行。」
顧承璟勾拉著她的額前發,挽到耳後,說,「你跟著他,我總是有點不放心。」
「怕我跟他跑了嗎?」
顧承璟微怔一下,可也煞有其事地皺眉看向前頭弔兒郎當走著的馬先明,當他是阿白的時候,馬先明一到村寨就老拉著白舒童喝酒玩鬧,又時常話里話外超過義兄妹的邊界......
男人都懂男人。
表面上風平浪靜,內里洶湧。
自然多少有防備和敵意,也友好不起來。
按照以前他的性子,這人是能趕多遠趕多遠,但是他不想白舒童因為這種事情而不快樂,也就能忍就忍。
白舒童見他看著馬先明,好看漆黑的瞳孔在陽光照射下碎成了光斑,片片銳利,被她的話問得都勾了冷嘲了,她不由得好笑,噗嗤地笑了出來。
顧承璟撇看她一眼,「笑什麼。」
她招了招手,讓他伏低身子,手放在了他耳廓邊,輕悄悄地也同他說那三個字,還說,「你是對我不放心,還是對自己不自信?」
顧承璟聞言,原本冷冽緊繃的下頜線才松,臉上有笑意,看了眼身邊人,捏了她的下巴,冷眸恢復張揚,說,「早些同他交代好紅河的事,來茶樓找我。」
白舒童秋水瞳子盈盈,舉手到額邊,動作不太標準,可嬌俏而答,「遵命,軍官長。」
就這嬌嬌嬉笑模樣,讓人忽上忽下地,顧承璟捏了她腰際,當下是恨不得將她扛回去,法辦了。
但是彼此都還有正經事,也就先冷靜,他在她髮鬢邊親了口,便喊上了前頭的小方去茶樓。
正好,來了雲南,他也要將邱寧礙事的吳大隊長趁著這當口,徹底解決。
在孫作芳的宴席上,他看到了這人,算算時日,也才想起了之前他下的鉤子,一直未收,這吳大隊長也是急了,親自來了雲滇看他投資的錫礦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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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也是時候該釣了。
「小方,你看著門口,白小姐來茶樓了,就帶她去二樓包廂,也隨時同我說一聲。」
「是的,大隊長。」
收斂了溫柔,瞳孔的冷色瞬間換掉,凜冽不少。這件事多少難辦,還要看著過房爺的面子,不能做到絕,他卷了冰冷廝殺氣和不耐,路過了一幫賞玩香煙畫片的,又路過一幫抽水煙的,進了茶樓一樓包廂。
吳媽媽怕顧承璟,可不怕馬先明。
一見顧承璟離開,就趕緊走了上來,靠到了白舒童身邊,將手中的一件薄紗圍巾塞給她。
「你戴著。」
馬先明以為她要來為難,又要給白舒童立各種規矩,揮手要趕。
白舒童見她很是慌張的神色,問,「你是同白家透漏了我現在的行蹤,所以才緊張嗎?」
吳媽媽心虛,頓了下,點了頭,又連忙擺脫嫌疑地擺手,說,「我沒特意報過你的行蹤,但我同昆明的旅社聯繫過,那筆錢,我怕被逃走的土匪給領了去,吩咐著改接頭暗號。」
也因此,她聽了山莊有人失蹤的事情,才覺得是白舒童因她這一嘴而受了難,多少良心不安,心臟頻頻不舒服。
白舒童捏著那薄紗,垂眸低語說,「要我命,我也不會走的。這是民國,律法當道的社會,他不能吃人。」
「可......」
「別說了,南京我會去,大不了繞路就是了。」
見勸不過,吳媽媽就隨跟著。
三人走著,到了牌坊口,門邊蹲著一群破衣爛衫的乞丐,見著他們,就伸了手來要錢,也不過界,停在牌坊的外頭。
乞丐群里,大人小孩都有,面黃肌瘦,穿著穿洞的棉布衣服,上身不算厚實,腳上穿著草鞋,天寒地凍,跟赤腳沒區別,仔細看,都能見他們凍得都起了紫紅瘡。
鋪地的草席上還蓋著一人,跪在一旁的抬了手,喊著,「行行好,給點看病錢吧。」
白舒童看著蹙目,更見著一乞丐媽媽給懷裡嬰孩喂手指頭,是沒了奶水,拿血餵了。
她掏了身上的錢,要給出去。
馬先明攔下,「別給錢,分不完也分不公,而且他們有乞丐頭,這錢大部分都會入了領頭的私袋,給不了那些傷病的。還不如買些吃的,讓他們當場就可以散分。」
他指了指路邊蓋著草席的,同白舒童又說,「你沒看見,那草席下的人一動不動嗎?」
白舒童站在牌坊內,他們眼巴巴地看著她掏出來繡花錦袋,緊緊盯著,她越過一張張灰土臟兮、如餓狼垂涎食物的臉龐,瞧了那草席。
的確一點生息都沒有。
平躺著,胸脯沒有起伏,蓋得如此嚴實,是個正常人也該透不過氣的。
可就算是騙人的,這群人身上冷凍挨出來的瘡病卻是真。於是,她把錢袋子收了回來,按著馬先明說的,去買了些餅和水,重新才回來。
吳媽媽也跟著幫忙,一人都發一袋糧,也發水,這種事情她熟門熟路,跟著楊淑青做過不少慈善,嘴裡也安慰了幾句這些苦命人。
席前躺著「病人」的乞丐收了她的食物,抓住了她的腳踝,說,「求求了,再給點錢,讓我們去看看大夫吧。」
「是啊,快死的人也吃不下這一口米糧,行行好吧。」
人蜂擁,聚成了小圈。
馬先明見著不太對,就護了兩個女丁往牌坊內去,一過了牌坊兩頭立門的銜球石獅,像是豎立了電網鐵絲似的,他們紛紛警惕而後退。
雜貨鋪的店家在門口,曬著鮮花,習以為常,同他們說,「你們是初到我們這小鎮吧,別太信他們了,那些傷殘、小的,是值得同情可憐的,而那幾個成年帶頭的,趁黑進鎮上偷雞摸狗的事情都敢做,都是老戲骨了。」
「被我們趕過,他們都不敢進來,可卻盯著你們這些初來乍到的。」
店家見人心善,原來在他那買了許多東西,是為了給乞丐派的,就抽了桌柜上的三支甘梅棒棒糖,遞了過去,「一旦給他們點甜頭,他們就得寸進尺,嚇著了吧,吃點甜的壓壓驚。」
馬先明接過,多謝了店家。
白舒童和吳媽媽則挽著手,站著,兩人瑟瑟微抖。
「怎麼了。」
吳媽媽臉色蒼白。
白舒童強壓了心神,搖頭。
倒不是被忽然的擁擠而嚇到的,而是她們兩個都看見了那乞丐用來做戲躺在草席上的大體,在方才踩亂擁擠間,那臉露了出來。
是那個穿著白舒童衣服的漿洗使女,渾身泡腫了,充滿了腐朽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