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變了個人似的
捏著白舒童的下巴,輕抹開她臉上的泡沫,臉剛剛是徹底白洗了,甚至連長髮絲上都沾了沫子,粘在了一起,打結了。
綿密的泡沫在她臉上噗噗地小綻放。
兩人懷抱依舊嵌著,她小腳輕盪。
顧承璟手捋著她頭髮,溫溫說,「大哥沒處理大方巷的房子,還在。他可生氣,說找了你一年多,有『可惡』的小方在,老是在他們快找到你們的時候,就突然沒了蹤跡。大哥特意拜託了過房爺幫著找,才知道了你在紅河。現在收到了我們的消息,安了心,已經收拾好了房子,在等我們回去。」
白舒童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垂下杏眸,然後又咬咬舌尖,有點難處說,「他們也等了許久了,應該要驚喜壞了。但可怎麼辦,我得跟大哥道個歉,出來那晚偷偷走的,小方守崗瞧見了,硬跟著。後來,沒有我逼著,他不敢這麼做的。」
想想顧公館前後門的守衛,當時應該還有守靈的人和負責聽差的下人,大門更有二十四小時值守的門房,顧承璟刮她鼻尖,笑問,「小花貓又爬牆了?」
的確要從顧家悄無聲息出來,有點難。
不得已,只能從高大榕樹邊的鐵圍牆附近攀牆出來。
但,這是重點嘛,顧承璟還笑著,滿是打趣意思地看著她。
白舒童嘟囔,「不爬,能走得掉嘛。」
她搡搡他,「幫小方說說話,回去了不準罰他。」
顧承璟倒是不擔心,抹掉了她臉上的最後一處泡沫痕,捏捏她的臉頰,說,「別擔心,罰不到他頭上。他是我的衛兵,我說了算。」
白舒童寬心地扯了下唇,酒窩淺淺,「那還得賞他。」
顧承璟應允,「聽你的。」
一年多來,護著白舒童走過那麼多險惡地方,保著她無恙,的確該賞。
還有件事。
白舒童想起了吳媽媽,說,「吳媽媽年紀大了,她有退意,也不能再跟著伺候了,說想回浙江的老家去,她不好跟白家提,等回去了,你能幫著在伯母面前說說話,同白家要來她的契約嗎?我......」
她出面的話,白家根本不會聽,「我在他們那說不上話,看著顧家面子上,他們會不同。」
顧承璟意外,想著這個吳媽媽從她到南京,多少次撞見都沒幹一件好事,怎麼現下要幫她求情?
他擰了眉,「童童,太相信她賣慘不是好事,這老婆子一向毒,從來心也不向著你。就連進土匪寨子被救,她也是走到末路了,才覺得感恩。」
「我知道。」白舒童環住他,咬咬唇瓣,思緒輾轉,又說,「但是要來了她的契約,遣散了她,以後她就也不會在我們身邊,不會再這不許那不許了,不是挺好嗎?」
她裝著兇狠,啐著,「我知道太便宜她了,讓她能回去含飴弄孫的,我想想辦法扣起她工錢,再罵罵她,再為難為難她給我斟茶洗腳。還有什麼,你幫我想想。」
顧承璟聽著,浮笑。
他的白舒童就不是這種人,知道他心裡想幫她出氣,不想放過那老婆子,就提前先說了。
她心思里百轉。
他應著,「真要放了她?」
白舒童點頭。
顧承璟儘管覺得不夠彌補她過往受的委屈,也便宜了那老媽媽,但是她開心最重要。
「那就隨你意思,放了。」
顧承璟故而鬆口,身下的人聽了笑著牢牢地抱住了他,貼了小臉在他頸子邊,她的手嵌進了他蓬鬆的發里,捏著,眷戀,聲音很輕地說了謝謝。
顧承璟揉揉她,總希望她能狠厲一些,才不至於被人牽制,也不至於被白斯言擺布。
「童童。」
「嗯?」
「有些事,其實你儘管放手去做,我會給你兜底。該耍手段也得耍,狠些,得罪了人,也無妨。」
「什麼事?」
「雖然家和萬事興才好,但是白家不值得你待,白家兩位也配不上你稱呼他們一聲父親和大哥,若你想獨立門戶,你儘管做。」
白舒童愣了愣,到了白家遭受到的點滴還沒同他說過,顧承璟也不知道她早已經和白家簽了斷絕關係的協議。
可他的話,又好像知道她未說盡的那些事情似的。
他好像也總覺得白家虧待了她,說著這些事的時候,眼裡對她是憐惜的。
黑瞳里都是軟。
手也在她臉邊輕撫,在舔抵她成年累月的傷口。
是錯覺嗎?
她笑著點頭,也說,「會的。如果他們失格,不等他們不要我,我也會先不要他們的。以前我是真的想不開,想方設法討他們好,但後來我也想明白了,有些人就是註定沒緣分,無論是不是有血緣,都不值得依戀。家......我有邱寧就夠了。」
有那些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就夠了。
在顧公館,她看到了另一種家庭的相處模式,彼此和睦,互相提攜照顧,兄友弟恭,婆嫂相洽,任何誤會都不會放著過夜,沒有一地雞血。
她在其中也才學會了不用再去內耗自己,去尋著自己身上的不幸,家人是可以因為只是你而包容你,而不用計較任何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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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我看得可開了,以後會過得很好的。」她笑著說,看著顧承璟,長眼睫眨了眨,一點也沒困在這些舊事里,說,「出來雲滇這一趟,強盜、土匪都見過了,還進土匪寨子同殺人不眨眼的人談條件,我心現在可強大了,哪有被人再欺負的份,有,我也還回去,不會讓他好過的。」
看著信誓旦旦說著有仇必報的人,她還歪著頭,臉上小得意,浮著嘚瑟,自己築起了銅牆鐵壁。
顧承璟是信了,親了她額間,「好,可不敢小瞧你白老闆了。」
白舒童笑,「那是自然。」
說了許久話,溫存了會兒,兩人又在盥洗室里待了許久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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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顧三少爺做了夫妻事?」
吳媽媽進屋裡送車票和電報,進盥洗室拿剪子,見到了那阿斯給的東西,洗過了掛晾曬著,匆忙出來問在梳妝的白舒童。
她急急又問,「還是說,他這次也沒有放進去,你們只是點到而止?」
扣上了珍珠髮夾子,白舒童垂眸應,「做了。」
「二姑娘,我說你什麼好。你這樣以後怎麼辦,南京怎麼辦,顧三少爺他沒說你什麼?」
要是回頭想想不對了,不是又要腥風血雨了。
才剛好了這麼兩三天的。
吳媽媽心焦。
白舒童站了起來,收拾好了自己,就繼續往小皮箱里放著衣衫,北方冷,她放了件厚重的外套進去,又從吳媽媽那裡拿過她吩咐買的棉絨手套和針織帽,塞進了箱子最里。
冷冷靜靜,沒有很大的起伏,一旦認定的事和人,她也不輕易動搖和改變。
絲毫也不去看吳媽媽那張愁得皺紋都四齣的臉。
她輕答,其實也沒把握,「我藏著的,他不知道。」
吳媽媽過來人,憂著,眉頭都皺成了八字眉,「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經人事和未經人事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知道的,放心吧。」
「還有,二姑娘,你這樣可吃虧。」
「和喜歡的人做這種事,怎麼會吃虧,要是被強迫了,按頭了,一點也不快樂,那才是真吃虧。」
「你怎麼變了個人似的。」
「不然,還能怎麼辦?」
兩人話驟停。
門外頭走過了一個下人,傳來腳步聲。
儘管門是關著的。
兩人相視,誰也不敢再延伸下話題。
半響,吳媽媽嘆了氣,雖然現在是民國了,男女事解放,可是守貞操這事總是不公地對女性嚴格,她看著那略空蕩的皮箱子,水已經成舟,知道說了也沒用了,輕搖了頭,心裡多少忐忑,但是在這當口什麼也管不了了,又看著白舒童只收拾著兩三件衣物,摸著厚度覺得不行,她操心說,「你這東西不夠,我早上出去匆忙,回來也匆忙,沒看到賣圍巾的鋪子,現在路我都熟悉了,我再出去轉轉。你再等等我。」
「好。」合上了小皮箱,白舒童放在了衣櫃里,她轉頭,頓了下,語重吩咐著,「小心些。」
一旦認定了人。
吳媽媽倒也勞心勞力。
她點點頭,扶著門框,想起一張橫肉酒糟鼻的臉,噁心地打了個抖,點了頭。
門口的使女見她又要出門,問,「吳媽媽,你怎麼又要出山莊,現在準備午席,大家都忙著,沒人可以帶你。」
她擺手,背影獨自匆匆說,「不用了。我老媽子記性好,認得路。去去就回。」
說著,她小腳踏過鐵門,急急轉身出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