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夢魘
「我......」
「不......」
床幃輕動,幾句呢喃,不成句。
手撫過出了密汗的額頭,顧承璟撳亮了燈。身邊人秀氣的眉頭皺著,手捏著被子,緊緊抓著,嘴裡似乎要喊話,但是卻喊不出來。
「童童。」
輕刮她臉龐,喚她。
白舒童困在夢境,聽見了喚,倏地睜開眼睛,看見了照著暖黃燈光的房間,呼吸才不急,垂了眸子,轉身轉頭埋進枕頭裡,輕哼了兩三聲。
床微凹了一角,顧承璟撈她進身,問,「做了什麼噩夢?」
她搖頭,好像也在半夢半醒之間,眼帘又垂了下去。外頭天已經微亮,顧承璟掌心放在了她臉邊,輕撫,摩挲。
從使女失蹤那天開始,身邊人睡覺總有幾次不踏實。
似乎驚愕並沒完全消。
他埋頭在她臉邊,輕輕噓了聲,拍著她的肩膀,說著,「我在,別怕。」
白舒童手穿過他的腰,貼在他胸前,低應著,「嗯......」
他像哄小侄子顧和彬一樣,低聲安撫,直到聽見她嚶了兩聲,沒那麼難受了,他手才松。
也讓她繼續睡。
不再試著叫醒她。
靈異鬼怪的事情,顧承璟一向也不信,但這夢魘似乎又緊緊和第二天吳媽媽匆匆來報的事情有關,儘管白舒童和楊淑青沒有長時間生活在一起,但是母女連心,也有血脈根源可以追溯。
就這麼生生地預示了。
「太太在香港病逝,之前避禍事去香港后,身子骨就一直沒養好,也沒再回上海。一直請九龍醫院的護士姑娘在家裡養,一入了冬,傷寒症發作,沒了。」
顧承璟擰眉接過電報,淡黃紙張,藍色字體,上頭有交通部國際電信局的黑印戳,是香港來的加急電報。
白舒童喝著一碗參湯,從碗面看了眼吳媽媽。
吳媽媽只懂得些許字,是叫人翻譯給她的,她拿了手絹揩淚,埋頭哭,「太太還那麼年輕,正是享福的年紀,可是孫子也沒抱上,就這麼沒了,真是可惜了。」
「節哀。」
「顧三少爺,你再幫忙看看,上頭還有沒有寫其他事。」
顧承璟掃了一眼內容。
信上短短几字,只說母病逝,讓前往香港。
來信人是女性,應該是白斯言的妻子,白舒童的大嫂。
其他的也沒多說了。
手帕子濕透,吳媽媽聲音微啞,「萬事以孝為大,小姐,怎麼我們都得趕著出殯前去見太太最後一面,算算這日子,如果是去香港,坐車,換鐵路,換渡輪,時間很是著急。恐怕不能跟著顧三少爺他們先坐飛機去南京了,可怎麼辦。」
白舒童將參湯放下,從顧承璟手中接過了那封電報。
上頭也並沒有寫出殯日期,只寫著速來港。
言辭很短。
她輕輕捏了捏薄薄的紙片,心緊著,說,「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同軍官長商量下。」
「誒。」
吳媽媽又抹了兩把眼淚,才應聲出了門。
房內其實也已經放好了明天要回南京的行李,兩個皮箱,堆疊在沙發上,裡頭裝了隨身衣物也裝了安寧州的特產,本來他們要走鐵路,票也買好了。
但臨近出發,孫作芳說車票是為了防止有心人而虛晃一槍的,實際安排了他們在昆明巫家壩乘機回南京,說是免得夜長夢多。
到了南京的機場,也有顧家人靜候。
一切有序安排。
他們也都準備好了團聚事。
但是離別卻先來。
屋內剩了他們兩人,兩人同時要開口。
「你......」
「你......」
白舒童扯了唇,輕靠在了顧承璟的肩邊,心情微沉,同他先說,「我先去趟香港,再去南京。」
顧承璟喝下她喝不完的參湯,隨手放在床頭櫃邊,「我陪你。」
她搖頭,阻止,「不行,你回了南京要去空軍司令部報到,還得接受調查,若被他們知道歸隊當口,你還同我去參加弔唁,做了私事。那還得了。我真的很怕他們不講理,尋著理由就罰你,你不行去。」
「軍官長,千萬別有其他的風波了,你好好回南京,好好歸隊。回白家參加弔唁,我自己能行。」
顧承璟還是堅持,也說出擔憂,「可,你會碰上白斯言。」
白斯言......
白舒童垂眸,看到了手上戒指,舉高了手,給他看,笑說,「不怕他。這趟回去了,誰敢欺負我。我現在是少校夫人,我的軍官長要是知道了,會同他們算賬的,不是嗎?」
顧承璟見她狐假虎威,彎笑,捏著她的手,溫著,她的手總那麼冷,氣血補不起來,讓他掛心,他說,「既然你決定去,那我小方繼續留給你用,你和吳媽媽兩個都是女眷,他照看你們。」
白舒童還是搖頭,擰了眉心,更擔憂顧承璟,想盡辦法解他顧慮,「也不行,我不在。若是憲兵隊還是司令部要人證,小方才能說明。我和吳媽媽從上海到南京,也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沒事的。小方一定得你帶著,我才能心安。你若是不放心,我們大可顧個安保。明哥那裡有馬隊,給點錢,肯定有人願意。」
短短的時間裡,怎麼去香港的方案,她已經想好了。
顧承璟說,「你已經想得妥當了,所以才打發了吳媽媽出去。」
「嗯。」白舒童靠在他手臂邊,歪頭說,「能聽我的嘛?」
他也才被說服。
說了句,「行。」
但也要白舒童承諾,每到一處,能找到電信局就給南京發電報,報安。
白舒童應允,「你也一樣,如果先到了南京,你也發......」
可往哪裡發呢。
不在同一處,車馬慢,通訊有門檻,想要知道一個人的消息真是困難。
她想著。
顧承璟先幫她想好了,「白家的華僑銀行,在香港有分行,地址我知道,我往那裡發。」
「好,軍官長想得比我周到。」
顧承璟側看她,支起她臉龐,眼眸微蹙,低頭,鼻尖微微聞她。
「怎麼了?」
白舒童今天也才喝了碗參湯,身上也沒用香膏,沒有什麼味道。
他凝看著,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