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處可躲

第6章 無處可躲

鄭直還沒想出該怎樣體面的參與七元會,就又收到了另一封請帖,邀請鄭家叔侄下月到真定會館參加同鄉會。

會館最初是作為同籍在京官吏的集聚之所而出現的,慢慢的被賦予了其他要求。真定會館位於京師宣武門外惜薪司南廠旁邊。系真定府共有資產,除了提供給入京辦事的真定府官員休息外還負責為各州縣士子入京應試提供幫助。

當然,這次他們只負責提供場地,這次的召集人是剛剛銷假回京充任經筵展書官的藁城名宿石珤。

鄭直無奈,只能答應下來。不是石珤比白鉞資歷老,石珤的父親最高不過一任御史而已,往上找補也沒有做過四品京官的人,可白鉞的父親白圭是憲宗朝的兵部尚書。他之所以必須參加是因為石珤算是鄭直真正的鄉黨,得罪不得,否則以後他就不要回鄉了。

鄭直祖上原籍山西平陽路,入明后改為平陽衛,世職指揮僉事。土木堡大戰官軍精銳盡喪,身為旁支的曾祖父鄭驥靠著負糧輸邊例,授玉林衛試百戶於殺胡口聽用,並由此開創了鄭家在真定衛的基業。到了鄭直父親鄭實這一輩,已經是世襲真定衛指揮僉事。幾位伯父也都在衛里有了千戶,百戶不等的世職。

可鄭家一開始並不是住在真定府城的,而是被安置在了藁城滹沱河邊上的廉台堡,甚至如今祖母尉氏依舊住在堡內。因此細說起來,鄭直也算是藁城人。

「五虎應下就對了。」鄭虤笑著說「誰家的解元像五虎這般,又不是偷的搶的。這眼看一個月了,攏共還沒幾個人見過新科解元呢。」

鄭直卻好像沒聽到,扭頭問鄭寬「六叔也去吧?」

「那是自然。」鄭虤插話「這是同鄉會,不但六叔去,俺也會去的。」

鄭直感覺鄭虤越來越放肆了,竟然截長輩的話,卻沒有吭聲。畢竟鄭寬也沒有什麼不悅,他自然不會枉做小人「那就好,俺啥也不懂,真的怕做不周全。」

「五虎命好,說不得又有貴人相助呢。」鄭虤立刻接話。

秋闈過去將近一個月,當時的很多內情也就慢慢被人爆了出來,比如鄭直這個解元怎麼來的。

原本今科主考是翰林學士梁褚,皇榜都已經發了,梁褚和張潔也都擬定好了試題。偏偏這個時候上科連累了禮部侍郎程敏政的江蘇舉人唐寅又在南邊鬧出了事,一下子將當初主持應天府鄉試的梁褚牽連了。為了自證清白,梁褚只好上了題本請求避嫌,這才臨時改換了張元禎。

也因為時間太緊,張元禎依舊用了梁褚和張潔的試卷作為本科的試題,然後到了填榜當日。

原本鄭直的試卷並不是頭名,而是第五名,頭名是謝丕。這也難怪,沈傳就算再有家學淵源,再聰慧,又怎麼比得過當朝閣老。事實上若不是鄭直的一手沈體寫得太過出色,以至於騙過了包括張元禎在內的一眾考官,說不得他連前五都進不了。

性格決定命運,梁褚不怕別人說怪話,可以毫不猶豫的點謝丕做解元。張元禎卻不行,一來他脾氣倔,二來他剛剛復職不久,更不願意名聲受到拖累。

可究竟在其他四人中選擇誰,張元禎也無法定奪。直到從書吏口中得知鄭直是己酉年生人,就毫不猶豫的將頭名給了『年逾古稀』的他。卻不想竟然真有十三歲的娃娃參加本科鄉試,這才出了烏龍。可張元禎才不會打自個臉,況且已經填了紅榜,索性將錯就錯。

鄭直自然也聽說了,一邊暗呼僥倖,一邊對座師張元禎心存感激。可他說到底不過一個舉人,能報答對方的實在有限,只能記下來,留待日後。

「二虎,你不是還要去參加詩會?」鄭寬插話「快去吧,路上注意,京師的治安也沒多好。」

鄭虤應了一聲,起身走了。

「五虎不要多想。」鄭寬看鄭直不吭聲,寬慰道「石翰林是俺們鄉黨,不論如何都會幫襯俺們,不會拆台的。」

鄭直悶聲悶氣的應了一聲「叔,二虎咋老看不上俺?」

「二虎只是還沒有繞過彎,過些時候就好了。」鄭寬也不曉得怎麼解釋,他早就發現了鄭虤如今處處針對鄭直,也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嫉妒。正如鄭虤剛才說的,鄭直命好。解元,誰不眼熱。

鄭直還沒有返鄉,因此在這遍地都是進士,都是官的京師還不明白,一個舉人,奪了解元的舉人在家鄉意味著啥,又會得到啥,有啥樣的滋味「對了,五虎給俺的題目,俺打算給二虎一份。」

「哦。」鄭直全沒放在心上,繼續沉浸在鬱悶之中。

鄭寬很滿意鄭直在這事上的態度,這才對,一花獨開不是春。只有整個鄭家好了,他們才能好。

不得不說,鄭直這一年多在京師的歷練讓鄭寬是滿意的。相比較而言,這次鄭虤的種種作為,反而讓鄭寬頗為失望。

日子一天天過去,進入十月沒幾天,鄭直在申王府的謄抄工作終於進入到了尾聲。今日再進行收尾,就算大功告成。這段時間有空就過來與鄭直聊幾句的王府左右長史郭瑀和王禾特意在下值後設宴替申王款待鄭直。

為了避嫌,地方並不在申王府,而是距離十王府不遠的二條衚衕內。鄭直跟著二人進院后繞過木影壁,就看到了正堂有人,全是文士模樣,顯然是被請來陪席的。卻不想這四人陪席沒錯,卻身份都不一般。

「涇王府張左長史、范右長史。」郭瑀為鄭直介紹了身旁的兩位中年文士后又介紹起了王禾身旁的另外二人「榮王府王左長史、柯右長史。」

鄭直不得不趕忙和眾人重新見禮,同時心頭一緊。和郭瑀接觸多了,鄭直才發現不管他還是王禾功課談吐樣樣俱佳。私下打聽后才明白,人家竟然是進士出身。原來國朝規矩,王府長史要從新科進士中選拔。

只是如今的藩王哪有國初的威風,一旦入選王府長史,也就意味著仕途中斷,再不得寸進,頂天也只能四品冠帶榮身而已。為此前幾年甚至鬧出入選的新科進士跑到尚書家大鬧的奇聞。

可不管怎麼樣,這些人都是經過層層考試,有正經出身的進士,底子差不了。這也就意味著,鄭直千方百計想要避免的窘境提前發生了。

好在六人分屬三府,雖然全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做了王府官,卻懂得『恪盡職守』四個字。沒有一人願意在同僚面前墮了自家府門的威風,這就給了急於脫身的鄭直機會。剛剛落座,鄭直就端起酒杯「今日得以和諸位長史相聚,乃是人生快事,晚生後學鄭直先借花獻佛,敬諸位前輩一杯。」

眾人見此,哭笑不得,他們自然都聽說了鄭直貪杯的故事。原本以為是坊間謬傳,亦或鄭直守拙。不曾想這剛剛落座,鄭直就迫不及待要開喝。只是人家都已經端起酒杯,又態度恭敬,不好駁了鄭直。眾人只好紛紛舉杯,好在酒杯不過是一錢的量,不會喝兩口就醉了。

鄭直同樣也明白,可他還沒想出辦法,只能如此搪塞拖延。一杯下肚,鄭直趕忙要去倒酒,旁邊伺候的下人卻已經拿起酒壺為他斟滿。國朝命令禁止挾妓飲酒,況且鄭直年齡實在太小,所以眾人今日沒有點小唱之類,甚至服侍的下人也是男的。

眾人彼此不熟,最快活躍氣氛的方式就是酒令,因此鄭直剛想端起第二杯,斜對面的涇王府左長史張顯搶先開口「俺前幾日陪同涇王讀書,發現投壺乃諸戲中最為古雅。坊間早就蔚然成風,不如俺們今日效法以此為令,不中罰酒如何?」

鄭直猜對了又猜錯了。郭瑀等人確實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可六位長史並不是人人都喜歡咬文嚼字,說到底,眾人不過把讀書當做了敲門磚。可一入王府,大家也就沒有進取之心。除了應付差事外,自然就各自尋找心靈慰藉。今日相聚,不過是為了結識新科解元,打發無聊光陰,又不是為了爭強好勝。

一腦門官司的鄭直愣了一下,對等著他回復的眾人說「晚輩敢不從命。」他怕的是詩文,卻忘了,在座眾人不是開七元會。詩文是聯絡感情的手段,不是目的。而現在眾人是一同吃飯,彼此互相認識,也許有其他目的,可相比七元會,功利性要淡了許多,更多的就是互相在對方眼中混個熟臉。沒了這層顧忌,鄭直自然不會再去抱著酒壺不放。他雖然見識淺,酒大傷身也是曉得的。

郭瑀看沒人反對,立刻命人取來投壺放到院中,如今已是秋末,傍晚的京師也有了些涼意,卻並不是站不住人。鄭直作為後輩,自然當仁不讓第一個上場。雖然他沒有玩過投壺,卻在汾州瞧見過。投壺的玩法也曉得,這東西不需要什麼高深技巧,惟習之至熟,自會心手相應。大率急則反,緩則斜,過急則倒,過緩則睡。

可鄭直到底是第一次上場,投箭出手,就曉得壞了。果然,投箭撞在了壺口后彈了出來。

鄭直也不多說,端起酒杯「先干為敬。」

卻不想,因為這旗開落敗,之後酒席的氣氛反而更加融洽。幾次之後,鄭直漸入佳境,投箭支支入壺,引得郭瑀等人叫好。

這時院門外傳來敲門聲,僕人立刻開門查看,片刻后,引著一位中年文士走了進來。

「俺聽聞幾位先生在此吃酒,特來湊趣。」來人說著向眾人致敬。

「這位是順天府楊儒士。」眾人對不請自來的楊儒士並沒有不滿,反而紛紛回禮。涇王府左長史張顯主動為鄭直介紹。

鄭直一邊與對方見禮,一邊揣摩對方身份。據他所知申王的生母是皇宮裡的楊太妃,而這位儒士也姓楊,換句話說,這是涇王和申王的嫡親舅舅。

得知眾人以投壺為酒令,楊儒士也來了興趣,參與其中。幾次出手后,鄭直就曉得楊儒士的水平不俗。

遊戲總要彼此旗鼓相當才讓人覺得有滋有味。之前鄭直固然出色,可畢竟是一枝獨秀,頗有些曲高和寡的意思。如今有了楊儒士的加入,不但讓這酒令立刻多了很多變數。光是這投法楊儒士就演示了春睡、聽琴、倒插、捲簾、雁銜、蘆翻、蝴蝶等項,不下三十餘種,這讓鄭直大呼過癮。

郭瑀等人同樣看的賞心悅目,有自顧自構思詩作以詠嘆今夜投壺的;有提筆作畫的;也有湊趣一試身手的,一時之間院子里熱鬧非常。

「月夜投壺燈照中,笙歌雅詠投壺樂……」榮王府左長史王選即興發揮賦詩一首。

此刻鄭直看眾人紛紛顯露身手,一邊腹誹終究逃不過,一邊就手拿起王禾剛剛放下的狼毫,告罪一聲后,提筆將王選剛剛的大作寫在了王禾畫上的留白處。

郭瑀和王禾自然見識過鄭直的墨寶,可張顯等人還沒有欣賞過,頓時湊了過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單單這字跡的流暢,飄逸,沒有十年的功底,名家的指點是達不到的,眾人不由讚歎「好字。」

「見笑。」鄭直放下筆謙虛幾句,突然外邊傳來砸門聲。

僕人趕緊又跑去大門,不過片刻,一位婦人帶著兩個丫鬟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這是拙荊。」楊儒士尷尬的介紹一聲,搶先湊了過去「娘子怎麼來了?你先回去,莫壞了俺們的興緻。」

那婦人並不理會楊儒士,環視四周一圈后,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鄭直「呦,真是我見猶憐啊。只是妾身以為幾位先生怎麼也要點幾個小優助興,怎的卻是聘了個小倌,沒得埋汰了身份。」

鄭直臉色一下子白了,他自幼多病,就是因為怕養不活才被捨去隆興觀。總算三清垂憐,讓他躲了大限,可身子骨比起同齡人來講要單薄很多,纖弱幾分。這也是他不聽老鄭直勸告,執意繼續習武的原因之一。卻不想如今被這個潑婦如此羞辱,礙於身份,對眾人拱手「小弟今日……」

「你別走,去哪啊?」那婦人卻不等鄭直說完,直接走到他的跟前撕扯。

楊儒士等人見此,趕忙阻攔。鄭直不願意失了身份,只能一動不動,任憑他們推搡。卻不想結結實實的被這潑婦撞在身上,後退幾步。

郭瑀趕緊趁著楊儒士拉住楊娘子,拽著鄭直往外走「今日實在……」

話沒說完,楊家娘一個不防被楊儒士鬆開了手,身子後退兩步恰好又撞在了鄭直身上。那母夜叉頓時大怒,舍了鄭直,轉而追打楊儒士。鄭直無語,舍了眾人來到大門旁,拉開門栓走了出去,卻吃飽了撐的扭身去關門。結果又結結實實的再次和追出來的楊娘子撞在一起。這下鄭直也不管旁的了,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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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土著大戰穿越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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