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一章 兄弟戰爭(20)
爾依在這時完全鎮靜下來了。***他對著父親的背影大聲說:「你對他說,不然你就沒有機會當行刑人了!」
老爾依去準備刑具。白瑪土司又把爾依叫進了帳篷。他要賜給這個人一頓豐盛的食物,爾依堅定地拒絕了。他告訴土司說:「你已經沒有了賜予人什麼的資格。」白瑪土司沒有火,他問崗托的行刑人理由何在。爾依說:「你殺我這樣一個人還有一點貴族的風度嗎?你已經沒有了王者的氣象。」
白瑪土司說,是沒有了,但你就要沒命了。白瑪土司還說,沒有了風度的貴族還是貴族,到那天到來時,他不想崗托土司叫行刑人來結果自己的性命,他說,我要你的主子親自動手,起碼也是貴族殺死貴族,就像現在行刑人殺死行刑人一樣。爾依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應有的風度。他說,對一個守不住自己江山的人,他沒有什麼話好說了,轉過身來就往河岸上走去,他想在這個地方告別世界。爾依想了想自己還有些什麼事,結果想到的卻是在山洞裡的貢布仁欽喇嘛。他會知道爾依最後是如何了斷的嗎?行刑人這時有一種感覺,自己完全像是為那個沒有舌頭的人寫一個像樣點的故事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但他沒有想到貢布仁欽在他們告別的時候就突然一下看到了現在這個結局,並且當即就寫了下來。故事寫完,行刑人在那個沒有舌頭的人那裡就已經是遙遠的回憶了。爾依走下河岸的時候,貢布仁欽正在山洞口的陽光里安坐。戰爭推進到很遠的地方,一群猴子從不安寧的地方來到山洞門前,喇嘛面對著它們璨然微笑。好多天了,時間就這個樣子在寂靜中悄然流逝。這天,爾依走向自己選定的刑場的時候,一隻猴子把一枝山花獻到了沒有舌頭的貢布仁欽面前。
這時,崗托土司家的最後一個行刑人正在走向死亡。
爾依想起自己該把那件幫助他來到這裡的有魔力的衣服脫下來。他要死的時候是自己,要看看沒有了那件藝術家的衣服自己是不是還能這麼鎮定自若,但那些人不給他鬆綁。還是父親用刀一下一下把衣服挑成碎布條,從繩子下面抽了出來。父親舉起了刀,兒子突然說:「屋裡那些老衣服都是有魔力的。」
父親說:「這個我知道。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我老了,你不要叫我的手舉起來又放下。」
兒子說:「貢布仁欽在寫我們爾依家行刑的事呢。」
「我想他的書該寫完了。」刀子又舉起來了。
爾依說:「阿爸啦,我的嘴裡凈是血和蜂蜜的味道。」這是一句悄聲細語,最後一個字像嘆息一樣剛出口,刀子又一次舉起來。但這次是父親停下了,他說:「對不起兒子,我該告訴你,你阿媽已經先我們走了。」說完刀子輝映著陽光像一道閃電降落了。父親看見兒子的頭乾淨利落地離開了身體,那頭還沒有落地之前,老行刑人又是一刀,自己的腦袋也落下去了。
兩個頭順著緩坡往下滾,一前一後,在一片沒有給人踐踏的草地上停住,雖然中間隔了些花草什麼的,但兩個頭還是臉對著臉,彼此能夠看見,而且是彼此看見了才慢慢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