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大約是重生的意義
想問的太多,玄祁反而閉上了嘴巴,「那……我們就等著,看看能不能碰上那人出逃……」
掃了姬若黎一眼,他又說:「要是碰不上,就明天再來。」
對於婉姨事情的在意,讓他忽視了一些尋常能感知到的古怪。
姬若黎嗯了一聲,答應了下來。
她也是這麼想的。
日頭西沉,黑幕降臨。
等候在春熙閣門口的小廝小腿顫了兩下。
心道:本想等著這兩位主出來看看有沒有賞錢,可這也太慢了,且不知這兩位是什麼緣故,竟然連春熙閣的光亮都滅空了……
左右看了看,小廝失望的搖搖頭。
算了算了,還是去伺候別的包房的客人去。
只是可惜往日絡繹不絕的春熙閣被倆土財主給霸佔了,他怎麼就接待的時候覺得這兩位都有種不缺錢的氣質,叫這兩人入了春熙閣呢?
唉……
今日怕是要被掌柜的嘮叨了。
小廝的腳才抬起,鼎福樓的後院十三閣樓頂層,一條由長長的各色衣物、床單打成的繩子,緩慢的從窗口延伸了下來。
玄祁和姬若黎幾乎同一時間在心中暗呼:來了!
「有人下來了。」
姬若黎輕輕吐了口氣,「是最頂層,難不成就這麼巧被我們等到了?」
十三閣樓的頂層,衣衫和床單結成的長繩磕磕巴巴,窗戶口則順著繩子爬下了個衣衫單薄的女子。
夜色沉暮,玄祁三階靈者境的實力自是看不清她的長相,只能在一片漆黑之中隱約辨別出遠處的王婉卿露出了一雙腳丫子,在空中翻騰,嘗試著踩著繩結,看著十分命長的樣子。
姬若黎卻能看到王婉卿的絕色姿容,不由微一詫異,現在王婉卿的模樣和幾十年之後她看到的痛苦麻木半點也不沾邊,反倒出落的秀色掩古今。
也難怪被困在這戲稱為美人閣的頂層了。
大約在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鼎福樓樓主眼中,這一位也是頂級絕色。
想到自己上一世見到的那一個滿臉皺紋、一臉沉暮的老嫗,對比眼前這一個一臉堅毅想要逃離的女子,姬若黎心中慨嘆。
「這長繩離下頭還有兩層閣樓的高度,她一個凡人就是下來也會被鼎福樓小廝發現。」姬若黎看向遠方不和命運低頭的王婉卿,又想到她見到的那個滿口「命由天定」的不討人喜歡的老嫗。
玄祁定定的看著那一道遠如螻蟻的身軀,沒有半絲猶豫,就順著那繩子一點一點的往下爬去,走的十分堅決,卻十分惜命。
他於是知道:現在那一具身軀當中還承載著妄圖改命的靈魂。
不似幾年之後,沉暮腐朽的軀殼只承載著一具被命運扼住喉嚨滿臉屈從和深入骨髓絕望著的靈魂……
玄祁指著王婉卿那頭道:「姬若黎,帶我過去。」
「好。」她抱了身邊人的腰,正準備御空,卻發現靈氣不足氣流孱弱。
她現在是靈師,不能御空。
但是靈師有靈師的方式。
她單手攬著玄祁像是一隻蹦噠的跳蚤,曲線流暢的從閣樓窗戶下去,彈跳到外頭樹梢,借著樹梢彎曲的力量跳到了十三閣樓的第三層。
淡淡的靈氣縈繞在姬若黎身側又緩慢散去,姬若黎鬆開玄祁,卸了力,即便是帶著玄祁,這一串動作看起來依舊很是輕鬆。
「在這裡先等著。」姬若黎說,目光卻回望著春熙閣的窗口。
要是沒有重生,上一世這個時候在那些人的刻意"培養"之下,就是個空殼子而已,可做不到這般的流暢嫻熟。
她的身手都是在一次次的躲避追殺當中,在殺人和逃搏命的過程當中一次次提升的……
玄祁也詫異的掃了姬若黎一眼,沒想到她力量紮實,對自身力量掌控度極高的。
上一世的姬若黎有這樣的實力嗎?
玄祁也不記得了,印象當中他也沒看到姬若黎出過幾次手。
……
床單的繩結就垂在他們面前,兩人順著繩子仰頭看去,王婉卿離他們的地方還有好一段距離。
一陣風吹來,帶著眼前的繩子左右晃動,想也知道之前的那個很是瘦弱的女子會爬的很艱難。
姬若黎上前將繩子攥在手中,將它綳直,站在檐角上仰頭看著一點點下來的女子。
王婉卿也在低頭,姬若黎能看到她目光中的惶恐和閃爍,似乎是在判斷著姬若黎究竟是什麼人。
是等著她自投羅網取樂的十三閣樓的「貴客」,還是她苦苦對這如來佛、鴻均道祖、送子觀音等神仙求來的救贖。
可她沒有辨別很久,只是義無反顧的反身向下,哪怕是再次被當做樂子,哪怕是再一次被斬斷四肢。
可,萬一等著她的是希望、是救贖呢?
萬一呢。
王婉卿的掌心已經磨出了鮮血,可她依舊將手中這一條可能是活命機會的繩子抓的很牢很牢。
她要活著,要像個人一樣的活著!
……
與十三閣樓相對的山峰之上,一道玄色身形眉宇輕蹙:「這是誰?她想帶走宛卿?」
另一道聲音輕嘆:「姬家的,看來道友近來只能換個姑娘了。」
「姬家的?」那人似乎也知道一些內情,不由輕嘆:「真是可惜了王婉卿,臉長的像極我當年的妻子。」
「是挺可惜,誰讓她遇到的是爛好人姬若黎?只要姬家的傳承功法沒出現,她就會一路安穩……」
「只也不能讓她太輕鬆,叫點靈師過去讓她吃吃苦頭好了,免得她起疑。」
清風吹過,身形消散。
好似山林之上本就什麼也沒有。
……
十三閣樓,姬若黎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氣,便身手矯健的翻到了上頭,將王婉卿抱了下去。
姬若黎抱著王婉卿的時候,說:「我的峰頭還缺個雜役,你可以來,十三閣樓的人會象徵性的阻攔一下而後放你離開。」
落到地面,姬若黎問:「要來嗎?」
王婉卿張大了嘴巴,美得極為靜謐的面容之上,眼淚控制不住的斷了線,「要,要……」
她拚命的點頭,極度的興奮和活著的感覺讓她劫後餘生到快要失聲。
玄祁隔了一段距離的看著王婉卿,看著眼前這一張和他曾經見到的那個完全不一樣的面孔,只覺得熟悉又陌生。
上一世,他見到的是十幾年之後的王婉卿,那時候的她是鼎福樓的一個洒掃老婦髮絲花白,行將木就。
在他絕望到活不下去的時候,木訥的給了他兩個饅頭,說了一句:"人雖然要人命,但還是要活著,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也不知道區區十幾年的時間,這鼎福樓究竟是怎麼吃人,竟就將眼前這個明艷柔美的女子搓磨成了他曾見到的樣子。
玄祁走到王婉卿的面前,他伸手想要將她扶過來,眉目低垂之間好似藏著極深的痛楚,「跟我走,我讓你活的像個人。」
王婉卿對上玄祁那深情又悲傷的眸子的時候嚇得面色慘白,一腦袋扎到了姬若黎的懷中,全身都在顫抖。
玄祁張了張嘴,有些無措。
姬若黎嘆息:「你嚇到她了。」
玄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王婉卿,只能無奈的又和姬若黎隔開一段路。
王婉卿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失態,她強自露出一個逞強的笑:「二位恩人,婉娘也不願失態,只是婉娘在這閣子里這段時間的夫君看婉娘的眼神……」
「不必解釋。」她沒說完的話,被玄祁制止,「沒人想要一次次的將傷口剖開給別人看,我們只是要你做好雜役的活,其他的不需要知道。」
王婉卿一愣,用力的點頭:「嗯。」
姬若黎看了看半靠自己懷中的絕色佳人,又看了看不遠處悉心溫柔的玄祁,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絲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