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第280章 格局變了
第280章格局變了
彭家。
彭勉敷接到了貨棧那邊通傳,得知自己貨物被推下水,人也被打了,當即氣急敗壞喝問:「哪個天殺的跟老子作對?」
彭府管家戰戰兢兢地道:「爺,咱最近得罪的人不少,尤其是在承攬萬和寺的木料供應后……會不會被那些個國公或者侯、伯給惦記上了?他們派來的人根本就不搶東西,就把咱的木料往水裡推,要是被人知道這批木料浸過水,朝廷很可能會退貨,如此一來他們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這生意,乃御馬監梁公公轉給我們的,還有人敢鬧事?就算那些個公爺、侯爺又如何?莫非嫌活膩歪了?」
彭勉敷說了一句,突然想到什麼,問道,「有沒有見到那群人長啥樣?裡邊有沒有倆小子,年歲不大,看起來愣頭愣腦的?明說了吧,張家老大你認識不?就是出了太子妃的那個張家。」
「不認識!」
管家搖頭:「不過據傳打架的人中間,的確有個孩子,半大不大的,非常勇猛,咱的人被他悶倒好幾個,像是個練家子。」
「多大?」
彭勉敷問道。
「約莫八歲到十歲間吧。」
管家也有些詫異,奇怪地道,「這麼小的年歲,會有那麼兇殘嗎?不過下邊的人的確是這麼說的,小的沒親眼見過,所以不敢證實真偽。」
「錯不了!」
彭勉敷怒道:「那小孩子定是張家老二……這傢伙鬼得狠,上次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想是查到藥鋪的事是我找人做的,這是帶人來報復了。」
管家一聽,感情這還不是普通的商業競爭,而是你從外邊招惹來的私仇舊怨?你說你閑得沒事惹張家幹嘛?
他們一個外戚之家,以後在京師少不得欺行霸市,橫行不法。憑空招惹來這麼個大患,以後咱生意還做不做了?
「老爺子在哪兒?我要去見他。」
「老爺今天在房裡養病,沒出來。」
「哼!他好歹也是閣臣,要對付個小小的翰林修撰有何難?我要讓張家知道得罪咱彭家的下場!」
彭勉敷氣勢洶洶去見彭華,想讓父親給他撐腰。
房間里,彭華坐在窗下的躺椅上看書,兒子說話時他連頭都沒抬一下,聽完后也只是擺擺手,意思是我聽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父親,張家的人現在蹬鼻子上臉,連咱們家的貨棧他都敢砸,下一步說不定直接到咱們家放火來了……此乃大患,非要即刻著手解決不可!」
彭勉敷為了讓老父親出手,難免有一些危言聳聽的言論。
彭華卻是一臉淡然之色:「你要先確定是張家人乾的……只要有證據,你去報官,官府自會受理,別來找我。」
彭勉敷怒氣沖沖:「官府的人什麼德性您還不知道?他們欺軟怕硬,誰都不敢得罪,從來都只會攪渾水,怎麼可能替我們出頭?」
彭華問道:「那你憑什麼認為,不通過官府你有能耐治得了他們?」
「我……」
彭勉敷一時間沒明白老父親的意思。
「先前司禮監覃公公派人來跟我打招呼,說是陛下最近又問過我的病情,若是再無好轉的跡象,就讓我告老還鄉……這京師的家底為父都留給你,你想怎麼折騰,隨你去,為父不日就將動身南下。」
彭華的意思是,你的麻煩你自個兒解決,反正我沒心思陪你鬧。
彭勉敷不甘心地質問:「父親,您就這麼白白把權力放棄了?您走之後,咱彭家在京還有什麼勢力?就算是那些鄉黨,只怕也都會紛紛與咱割席吧?」
彭華繼續看書,好似沒聽到。
彭勉敷急了,漲紅著臉發出請求:「就算父親真的想開了,要離京歸鄉,是不是也先把大患給解除了再說?是張家先惹上門來的,以後只會蹬鼻子上臉。」
彭華終於把手裡的書放下,用教訓的口吻道:「我且問你,你覺得我有何資格,將一個陛下欽點的翰林修撰,逐出翰林院?」
「他……那張來瞻不就是個小翰林么?您堂堂閣臣要收拾他,還不是一紙公文的事情?」
彭勉敷雖然聽出父親話里的意思,但還是不甘心。
「辦事,最好先動動腦子……咱們彭家根本就沒能力與張家相鬥,你父親我雖是閣臣,卻不過是個流官,而張家什麼背景?未來必然是國丈、國舅,你說官府會賣誰的面子?我要是你的話,就乖乖上門認錯,人家或許愛惜羽毛,高抬貴手就此放過你。要不然,拿捏你那是一拿一個準兒!」
見兒子還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彭華嘆道:「你要是這麼硬挺下去,如果下次張家那兩小子真的上門來放火,你覺得官府會替你詳查?就算查到張家,誰敢替你伸張公義?」
「太子現在還沒上位呢,說不定哪天陛下就易儲了,屆時張家還有啥權勢可言?就父親您未戰先怯,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彭勉敷羞惱之下,連父親都開始諷刺起來。
彭華搖頭嘆息,「吾兒,你看不清楚形勢啊!太子之位早就固若金湯了,而如今的太子妃之父,未來的國丈,隨便一伸手就能把你給捏死,你竟還覺得能跟張家斗,卻不想著息事寧人,莫非想自尋死路?」
彭勉敷氣憤道:「爹,你膽子怎這麼小了?」
「唉,你要是真氣憤不過,想給他們點兒教訓,那你就去找他們暫時拿捏不了的人幫忙。諸如梁公公、韋公公,他們能坐視太子的岳父在京師鬧騰?
「你沒能力做到的事,人家可以做到,你最近兩年得到的一點權勢,都是梁公公等人從指頭縫裡漏給你的,還有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等我退下去了,這京師恐怕就沒你立錐之地了。
「我還是那句話,這關頭你該慫就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副心高氣傲的模樣,老覺得自己能上天,結果你啥都不是。」
彭勉敷聽完父親的話,世界觀都快崩塌了。
被人欺負上門,非但不能找回場子,還要主動賠禮道歉?
憑啥?
「其實……如今就連梁芳和韋興,也是日暮西山,如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兒啊,朝堂的格局已經變了。」
彭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兒子,搖頭道,「正因為變化太快,許多人都看不清楚,還以為跟以前一樣,可以為所欲為。如今朝中只有李孜省一如既往,卻不知他是否真的有本事打點好與東宮的關係,若不然,他的下場跟梁芳、韋興之流,並無不同。
「好了,言盡於此,你自便吧。為父還要看書,稍後會正式寫辭表,你且行且珍重!」
彭勉敷憋著氣,離開了父親所在房間。
不過,老父親別的話他沒聽進去,但有兩點深以為然——要報復張家,只有去找梁芳和韋興,要不然就去找李孜省……總歸有能治得了張家的人。
「新老派系之爭,也是乾清宮跟東宮之爭,那張來瞻自以為是東宮姻親,就無法無天……以為這京師可以任由他胡來?」
彭勉敷準備了厚禮,前去見韋興,尋求幫助的同時,順帶跟韋興解釋這批木料浸水之事。
身後跟著的管家道:「爺,以小的所知,這次好像是咱先惹上他們的,這恩怨說不上誰對誰錯。」
「你說什麼?」
彭勉敷瞪著管家。
管家也是耿直之人,繼續道:「他們只是砸了咱的邸店,卸了一些木頭到水裡,但也沒殺人放火,先前咱找人去鬧他們的藥鋪,可是讓他們生意都沒法做下去了!論損失,還是他們比較大。」
「哼!惹我彭家的人,能讓他有好日子過?」彭華道,「先前讓人去湖廣進一批新的木料上京,有運過來沒?」
「還沒……恐怕來不及了……」
「那就從山東拆房子拆廟的地方,找一批老料來,用油布蓋著,別讓人察覺端倪,直接送到萬和寺去,中途再出什麼差錯,有一個算一個,自己跳水裡浸了吧!」
…………
李孜省府上,最近賓客盈門。
誰都知道他即將主持皇太后加徽號的典禮,加上李孜省現在有權決定傳奉官的任免和升遷,導致誰都來巴結他,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如今府中各種好東西層出不窮。
「道爺,收下的禮物是不少,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無所不包,但您確定張翰林所說的四月初三,一定會有祥瑞出現?」
龐頃在這種時候,也不忘給李孜省火熱的內心降降溫,「要是那天人到齊了,典禮也開始了,結果沒出現祥瑞,那您的臉可就丟大了……屆時陛下對您的信任恐怕也會大打折扣。」
李孜省罵道:「你懂個屁啊。」
龐頃撇撇嘴:「是不懂,這不等著道爺您賜教嗎?」
李孜省不屑一顧:「陛下為的是盡孝,咱這位陛下雖然在朝事上那是……說不好聽點兒,叫剛愎自用,從沒把誰放眼裡,但對太后,那是至真至孝。」
「這不用您說,世人都知曉。」龐頃道。
「所以到那天,誰會真的在意有沒有祥瑞出現?有固然好,沒有也不影響儀式進行。」李孜省臉色帶著幾分得意,「再說了,我得來瞻那麼多回相助,之前每次都成,這次也沒必要去懷疑他。」
龐頃小聲嘀咕:「自打張來瞻進了翰林院,就沒什麼動靜了,甚至連您府上都不來了。」
「你頭髮昏嗎?」
李孜省繼續敞開心懷破口大罵,「他剛參劾了我,獲得士林的聲望,哦,轉過頭就又來拜訪我,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跟他做戲,是嗎?最近我是跟他聯繫少了,但他能不知道翰林的官職是誰幫他爭取來的?」
龐頃搖頭道:「我實在想不明白,你說好端端的太常寺少卿他不當,非跑去翰林院,根本就沒油水可撈嘛。」
李孜省嘆息道:「這說明來瞻他是有理想和抱負的人,誰說每個人都跟我一樣,見錢眼開?我這麼拚命撈錢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陛下?咱這位陛下花錢大手大腳的,從不知節制,這就苦了我,既要暗地裡幫他賺錢,還要背負罵名,苦啊。」
龐頃笑道:「您苦嗎?話說城外別院里送來的江南美女都快住不下了,可能還要另闢個地方給她們住。」
「你這廝,就是嘴欠。」
李孜省挺直腰桿,「本道長乃方外之人,豈是貪戀美色之徒?遇到好的,我肯定會想著給陛下送去啊。」
「您……給陛下?」
龐頃笑個不停。
有好的你自己不霸佔,還想著送給皇帝?
言笑吧!
再者說了,皇帝沒來都沒跟你討要過美人,你在這兒裝什麼呢?
李孜省彷彿受到了啟發,撫著下巴自言自語:「嗯,陛下最近得了來瞻所獻藥方,日子過得挺恣意的,夜夜笙歌……這宮裡的女子,翻來覆去就那幾個,恐怕陛下早就看膩了,這樣的魚水之歡有何意思?」
說到這兒,他沖著龐頃吩咐,「快給我安排車駕,我這就出城去幫陛下做一下選拔,找幾個色藝俱佳的妙人兒……唉,這種辛苦事你理解不了……」
隨後李孜省一臉期待地站了起來,拔腿就走。
「道爺,就算您一心為陛下辦差,是不是也先等下面的人把車駕準備好?您出門最好多帶點人,聽說最近京師內不太平,不知怎的,盜寇突然多起來,積水潭那邊甚至大白天有人劫掠,可能是某些人想要渾水摸魚。」龐頃提醒。
李孜省點了點頭:「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現在梁芳失勢,他搜羅的那幫人沒了約束,開始四處鬧事,我得想辦法把他的人脈給接收過來。還有御馬監最好也換個我能控制之人,不然這些中官天天看我不順眼,遲早會出事。」
李孜省突然想到什麼,又道,「哦對了,這邊準備車駕的同時,也派輛車去張府,把來瞻接上。
「光有美人兒沒有美酒怎麼行?有了美酒,還要有一起品酒之人……你去張家說明情況后就回來,好好看著家,有來送禮的一併收了。五百兩以下的,告訴他們沒官職給他們預備,讓他們搞清楚狀況再來。」
……
……
張府。
張鶴齡一連幾天都在家裡養傷。
哪兒都不去,成天只嚷嚷著要吃肉,不想金氏嚴格限制他的飲食,生怕他胡吃海喝導致傷口惡化。
不過張巒倒顯得無所謂,這天下午他剛從翰林院回來,聽過下人的稟報,一邊換便服,一邊道:「他想吃啥放心大膽讓他吃,吃死了家業讓老二繼承,咱老張家一點兒不受影響。」
張鶴齡嚷嚷道:「爹,你好偏心,我死了怎就沒影響?」
「你說呢?」
張巒一副不屑的神色,「出去打個架,就你這種沒腦子的才會往前沖。內侄,你別過來,姑父我換衣服呢,你個小屁娃娃出去等著。」
這幾天金琦也住在張家,一有熱鬧他就喜歡往前湊。
金氏過去接過湯氏手上的活計,把張巒的腰帶繫上,問道:「這是要去哪兒?晚上還回來不?」
「大概回不來。」
張巒道,「你這婆娘,拿這眼神瞅我作甚?乃李孜省叫我去的,我跟他談的都是朝中機密大事,你以為我想去嗎?他除了問天機,就是想讓我幫他辦差,好在他最近也知道投桃報李,不然我一個太子的岳父,跟他混個什麼勁兒?」
張延齡坐在門口的位置,笑著道:「爹,趕緊吧,人家馬車都等急了。大概那位李大人等著跟您談朝廷大事呢。」
張巒道:「你看看,連延齡都這麼說,你當我誆你?放心,是出城到李府別院去,不是教坊司。你這女人真麻煩。」
金氏最後狠狠提了丈夫的腰帶一把,好似是在報復他不老實一般。
張巒志得意滿,走到門口對張延齡道:「兒啊,這兩天家裡就交給你了,若是為父明天一早回不來,就是從城外直接去翰林院應卯了……走,送我出門,路上我有事跟你說。」
張延齡一聽趕忙站起來,跟在張巒身後往外走。
「爹,我聽前來通知的龐大管家說,李孜省好像是請您去喝花酒。」等到了父子單獨相處時,張延齡才笑著道。
「呸呸呸,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啥叫花酒?花酒那得去窯子,我去的是李孜省的別院……那個龐先生也是,沒事跟你個孩子瞎說啥?」
張巒說著,卻不忘從兒子那兒取經,「要是李孜省再問我天機之事,我該怎麼辦?」
「涼拌!」
張延齡隨口應了一句,又道:「之前您都跟他提過祥瑞了,若他還不知足,我也沒辦法。說起來……想來父親您也很期待今晚的事情吧?」
張巒發現兒子望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時,尷尬一笑,道,「等你長大一些就明白了。不過以你小子的手段,怕是滿京師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難逃你的魔爪。」
張延齡不滿道:「爹,您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張巒道:「為父也希望你將來能讓老張家開枝散葉,你爹我沒本事,就你和你大哥倆兒子,你將來不一樣,一定要趁著年輕多生孩子,年老后就有心無力了。唉!看我跟你說這個作甚?走了走了,今兒這天可真不錯。」
「爹,您藥方掉了。」張延齡突然喊了一聲。
「哪兒?」
張巒一聽,立即就回頭張望,見張延齡一臉壞笑,這才意識到小兒子在拿自己開涮,瞪過去一眼,喝斥,「你小子!等老子回來好好收拾你!去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