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再續前緣
嚴夫人沒有與孫母多說什麼過往。
孫母也知不好與剛見一面的人追著人家的私事打聽,只要弄清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就夠了。
自己的恩人原來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惡賊家眷。
這又如何?她確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孫母甚至還想明白,當初生病的孩子口中的小鬼,恐怕就是那姚家大郎。
一個是姚書吏的妹妹,一個是姚書吏的兒子。
一個不顧百姓死活貪墨公銀的喪盡天良之人怎會有這等善良仗義的家人?
若姚書吏心性歹惡,又怎會養出那樣熱心懂事能幹的兒子?
離開嚴家,路過上杭城門,孫母又多看了幾眼城牆上粘貼的那早已被風吹破的通緝布告。
布告上有姚書吏的畫像,瞧著五官分明,端端正正。
……
孫世明在玩耍時從嚴二娘口中聽說他們那日如何會遇見。
去年,聽說長汀州府那邊的龍舟節很熱鬧,姚家的孩子想去看,戶房姚書吏的娘子便帶一雙兒女回了長汀娘家,也叫上了她家小姑母子陪同。
因為平日與工房書吏嚴墨一家相處不錯。見嚴家孩子多,想著幫個忙,姚書吏的娘子問過嚴家娘子后,便將他家小女兒也帶去了。
龍舟賽后,他們並未急著返回上杭,留在長汀多住了幾日。
姚書吏是有一雙兒女,大郎是他的兒子,女兒年紀小些。
那日天色不太好,他們本不打算出門。可姚小妹非得要吃一家的栗子糕,姑姑便答應去買。
姚家大郎與嚴二娘都是年歲差不多大的孩子,正是貪玩的時候,聽說姑姑要去買栗子糕,也嚷著要一起去。
於是姚家娘子在家中照顧小女兒與姚芷那年僅兩歲的兒子,姚芷帶著大郎與嚴二娘出了門。
半途便下了雨,還沒到那家賣栗子糕的鋪子又碰到冒雨賣蘑菇的孫世明。
結果,姚芷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錢都給了孫世明,姚家大郎攢了許久的零用錢,一部分給孫世明母子買了吃的,剩下的買了栗子糕。
其實,剩下買栗子糕的錢沒多少,只買了少幾塊。給了姑姑一塊,嚴二娘一塊,給妹妹與娘留了三塊,他自己都沒得吃。姑姑沒有要,又把那塊給了嚴二娘,後來嚴二娘一定要他吃,他才分了半個。
那兩日,他們的飯菜頓頓有蘑菇。
孫世明還問嚴二娘,姚芷姑姑是怎麼做的。
嚴二娘根本不知芷兒姑姑何時去幫的他家。他們吃完蘑菇后便一起回到上杭家中。不知姑姑何時又折回長汀去了。
如今,姚書吏犯了大案,當日與他家走得近的人都不敢再提自己與姚家的關係。身為工房書吏的嚴墨及家人也很小心,也是見到孫家母子,嚴夫人才關起門來在家中與他們說了一些話。
……
可是不論民間怎樣傳言,百姓們如何憤恨姚家,孫世明都時刻記得,是姚家人救了他母子。
隨著年紀日益長大,讀了更多的書,懂得更多的事,也聽聞了更多的消息……孫世明心中有了個隱隱的判斷。
而在他的成長中,當年有過一面之緣的嚴夫人,也成為了知縣夫人。
那年的落魄受氣,到底也讓孫母傷了身子,與兒子相伴生活十幾年後,病逝。
孤身一人的孫世明再無科考奔仕途的心,憑著舉人的資歷在長汀縣學任教。
有一回,上杭知縣到州府述職,順便到長汀縣學觀摩學習。因孫世明帶出的學子成績不錯,被教諭推出,陪同接待。
當時,女扮男裝做家僕隨父出門的嚴二娘,先從姓名,又從那日漸模糊的樣貌中認出了他。
嚴二娘已年過二十多歲還未出嫁,而孫世明與其年紀相仿也未娶妻。
嚴知縣從夫人與女兒口中得知當年的事後,看中了孫世明的人品。孫世明也沒有忘記當年那個叫他蘑菇哥哥的小女孩。
於是,再續前緣,嚴二娘同意嫁孫世明為妻,遂二人成了親。
在外人看來,便是長汀縣學的年輕夫子孫世明撞到好運,被上杭知縣看中,做了知縣大人的女婿。
曾經的上杭知縣,新上任的汀州知州胡大人聞知此事,關懷舊人,便將孫世明調到上杭縣學做了教諭。
孫世明與嚴二娘婚後也算是舉案齊眉,心心相印的夫婦。只可惜像是隨了養父母的不完美,成親多年,都沒得一兒半女。不過孫世明也不強求,心想著大不了碰個機緣也收養一個孩子。
有了二娘便重新有了家,孫教諭的日子就這麼平靜而幸福地過著。
直到有一天,縣學來了位小學子,名叫陳少傑。
這孩子的出身比較特殊,雖然身份文牒上是上杭當地一個孤家老人收的義子,在縣衙辦了戶籍,有了考入縣學的資格。可孫世明後來獲悉,這孩子的母親在醉心樓做事,求了花娘幫助,才為兒子爭取到讀書的資格。
後來那孤家老人便過世了,陳少傑為其送終之後,並未貪那老人留下的兩間屋子,將那屋子變賣后得的錢捐給了縣學。
孫世明也沒客氣,收下了那筆錢,作為對貧困學子的資助。
也就是在收這筆錢后,孫世明第一次見到陳少傑的母親。
孫世明向來偏愛品性高的學子。在他看來,學識是其次,好的品性才是為人根基。他希望這世上像孫家那些貪財無情之人少些,像養父母、姚芷那般的善人多些,百姓們的日子才會更和諧美好。
見陳少傑小小年紀就能如此大度,孫世明對他的那位在醉心樓做事的母親多了幾分好奇,想知道這樣的孩子是如何出淤泥而不染。
於是,他去了醉心樓,以關注學子,與學子家人溝通的名義請花娘引見陳少傑的母親。
縣學教諭多少也有幾分薄面,花娘沒有推辭,讓人去叫來玥姨。
見到這位四十來歲的婦人的第一眼,孫世明不覺怔住了。
如果她臉上沒有那麼多的皺紋,光滑圓潤一些;如果她的頭髮再黑些,挽個朝天髻;如果她換一身衣衫,再打一把傘……
那豈不就是他深深牢刻在腦中多年的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