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輪 第一章(28)
吳振慶對王小嵩說:「傻冒兒!咱們別在這兒站著呀!快到卧鋪車廂那兒去!六七天的路程呢,能不坐卧鋪么!」
三人向卧車廂跑去。
沒有上車的人,也沒有下車的人。站台上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他們眼巴巴地盯著車門。
列車緩緩起動,開走了。
吳振慶說:「這可怪了!你看清電報了么?」
王小嵩默默從兜里掏出電報遞給他。
徐克也湊過來看:「沒錯!寫得明明白白,是今天!是這一趟車!你說你爸路上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呀?」
王小嵩一聽轉身便跑。
吳振慶搗了徐克一拳:「你亂說些什麼!把他臉都嚇白了!小嵩!小嵩!」
他們追趕他。
路上,吳振慶和徐克走在王小嵩一左一右,他們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地對他說著什麼,顯然是在安慰他。而王小嵩腳步走得飛快,臉上淌著淚,似乎心裡有某種不祥的預感。
王小嵩人和聲音同時進了家門:「媽!我爸沒有在那趟車上!」
緊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是吳振慶和徐克。
他們同時看見一個瘦長的、滿臉胡茬兒的男人,懷抱著妹妹,一手端著帶把兒的小茶壺,正坐在小炕桌後面安泰地呷茶。
他放下小茶壺沖王小嵩笑。
母親和弟弟妹妹沖王小嵩笑。
吳振慶和徐克瞅瞅他,也沖他笑。
王小嵩喊了一聲:「爸爸!」
他忽然哭了。
父親問:「哭什麼?」
吳振慶說:「沒接著您,他回來時,一路可替您擔心啦!」
「你們在什麼地方接的我呀?」
徐克說:「在卧鋪車廂,我們以為六七天的路途,你肯定在卧鋪車廂。」
父親說:「你們這些孩子,想的倒奢侈,我一個工人,坐卧鋪誰給我報銷哇?」
母親說:「那也怪你!電報的時候,為什麼不寫明在幾車廂呢?你再花錢仔細,那幾個字的錢就花不起了?」
父親說:「不是花不起那幾個字兒的錢,六七天得轉三四次車呢。我哪能知道我會上哪節車廂?一路,車上一半是逃荒的人,連個座號都不講了,能擠上哪節車廂算哪節車廂。行了,行了,別哭了。算爸爸的不對!過來,到我跟前來。」
吳振慶推了王小嵩一下——他不哭了,走到父親跟前。
父親扳起他下巴看了看他的臉,又用手握了握他腕子,表揚地對母親說:「你有功,我猜想我幾個孩子還不定是什麼皮包骨的樣子哪!還行。」
王小嵩笑了。
母親驕傲地說:「我當然有功啦!」
吳振慶和徐克看看滿地的大包小包,驚訝萬分:「大叔,你是怎麼帶回來的呀?」
父親說:「背著、扛著、拎著,就差沒用嘴叼了!」
徐克說:「大叔你真有能耐!」
母親問父親:「還認得他倆不了?」
父親說:「哪能不認得他倆呢!這個是柱子,那個是狗子!」
「錯了!我是狗子,他是柱子!」
母親說:「別叫人家小名!孩子之間都不叫小名了!」
父親撓撓頭笑了:「難得你倆有心也和小嵩去接我,大叔送你們點兒東西,算大叔一點兒心意!」
於是父親下了炕,打開那些大包小包——裡面無非是些舊工作服、勞保手套、翻毛勞保鞋、舊皮帽子什麼的。
父親挑了兩頂舊皮帽子給吳振慶和徐克:「有的是大叔自己節省下的,有的是工友給的。你們可別嫌棄。」
雖然是舊的,雖然戴在他們頭上幾乎蓋住了眉眼,但畢竟比他們自己的要好得多。他們都很高興,連說謝謝。
徐克說:「我這頂破棉帽子早該扔了!」
吳振慶說:「別扔,讓你媽剪成鞋墊多好!」
父親說,「對啰,這話我愛聽。勞動人民的孩子,從小就要知道東西有用嘛!」
外面有人敲門。
王小嵩開門——門外站的是郝梅。她一身新,還扎了好看的辮結,圍著條毛圍巾,顯得異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