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淪陷

「你們回來啦。」三中的校門被兩名男學生緩緩拉開。

這是狄陌第一次踏足三中，儘管擁有既視感的他對這裡的熟悉程度不低。

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學校的大門活動起來非常安靜，和這輛車一樣幾乎沒有聲音，還有就是…

「怎麼一個老師都沒有？」狄陌向駕駛座上的人詢問。

減少噪音和原因很容易理解，喪屍的聽力很好，稍微有點動靜就會被發現和襲擊；但是，為什麼看守校園大門的危險重任會交給學生…

「我們還有一位醫務室的醫生老師，其他的…」魏輕弦以沉默作答。

「請告訴我，這個時空…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狄陌難以相信也無法接受自己從小生活到大的城市變成這樣。

「我會說的，在那之前…請幫我們做一些工作。」魏輕弦同樣心情複雜。

從外表到內心都是一個人，但是閱歷和記憶不同，還能算同一個人嗎？

——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我會幫忙的，所以…」狄陌很是迫不及待。

要知道作為一種流行兩代人的文化表現形式，「喪屍末日」被人津津樂道了半個世紀。互聯網上討論的聲音就沒有銷聲匿跡過。

什麼「喪屍危機會不會真的爆發」、「如果喪屍危機發生在華夏，社會會變成《行屍走肉》里的那樣嗎」之類的問題幾乎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出現一次。

狄陌自己都曾隨口評論過一句，「以華夏人的智慧和組織，喪屍危機根本不可能發生。」

現在看來…

「輕弦、狄陌，你們快過來，小安他…快不行了。」一個女生急匆匆地跑到車邊，面色痛苦地傳達消息。

「我們這就過去。」魏輕弦沉默了幾秒，輕聲應答，

隨後神情嚴肅地看向一旁的狄陌，「你馬上就知道了，這個世界的…死因。」

…

操場旁的小倉庫。

見到狄陌和魏輕弦的到來，守在倉庫門口的男生如釋重負又如芒在背，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

「魏姐、陌哥，小安大概是撐不到今晚了。」待兩人靠近，他有些悲痛地說明。

透過窗戶，狄陌能看到躺在裡面的男生。

暴露在外的臉和手毫無血色，頭髮脫落了不少，眼窩深陷顴骨突起，蒼白的嘴唇上有好幾道垂直的裂紋，卻沒見滲出一滴血。

「你回大家那邊吧，這裡有我和他就夠了。」魏輕弦垂下眼眸。

「好、好的。」男生小跑著離開。

同樣跑得很輕。

「進來吧，我現在就跟你說。」不同於男生眼中的忌憚，魏輕弦打開倉庫的推拉門，看起來頗為從容地走進去。

而在門開的瞬間，狄陌就聞到了令他忍不住皺眉的氣味。

有點難形容，主要是甲醛的味道，混合著動物蛋白腐敗的惡臭，抽象一點就是「死亡的味道」。

「呃…」名叫小安的男生眼球轉動，看起來已經發不出別的聲音，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生命的終點。

「病毒奪走了他的一切行動力，最後一步就是毀滅他的大腦，然後通過小腦和腦幹「接管」這具軀體，成為「它們」的一員…」魏輕弦極力保持平靜地陳述接下來會發生在男生身上的事。

和文藝作品里的設定一樣嗎。

「所以，我們還能為他做什麼呢？」略懂醫術的狄陌早就看出男生的無力回天。

「我們…能讓他以「人類」的身份，帶著尊嚴死去。」魏輕弦從大腿的槍套上掏出微聲手槍。

儘管早就猜到這種可能，但要狄陌親眼見證，還是太殘酷了一點。

「在你來之前，我是他們的送葬人，負責把「平靜的死亡」還給既死之人。」魏輕弦掀開男生身上的毯子，面不改色地從他的上衣口袋裡找出一顆子彈，「每位倖存者都有，你我也不例外…為了能在死後不受褻瀆。」

聽她這麼說，狄陌才感知到褲子右側口袋的小夾層里，確實有一顆單獨存在的子彈。

「倖存者們會向子彈祈禱，以「人」的身份降生，以「人」的身份凋亡，不受詛咒，不受玩弄…」魏輕弦說著便退出手槍彈匣，把男生的子彈裝填到第一發。

狄陌無言以對，他能理解這份絕望，但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少女，或者祝福少年。

「小安，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但我很感謝你。」魏輕弦苦笑著給手槍上膛，「在所有人不喜歡我的時候，你會覺得我還不錯真的，很…」

「呃…」小安或許想抬起手觸碰一下她，但可惜力所不及，只好看向她身後的少年，竭力做出「請求」的眼神。

「我明白。」即使既視感很微弱，但狄陌還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照顧好她，別讓她傷心。

或許，小安還想在意識潰散前再看一眼魏輕弦，但他連轉動眼球的力氣都沒有了。

勉力為之的結果，是瞳孔的徹底散開…

也就是大腦死亡。

魏輕弦深吸一口氣，刺鼻的空氣直接把她嗆出了眼淚，她知道在小安變成「它們」，最快的話只需要幾秒鐘，沒有可以弔唁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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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少女舉起了槍。

…

是夜，市立三中，學生宿舍。

狄陌難得的胃口很差，魏輕弦更是什麼都沒吃，兩人知會一聲就回到他們的房間。

不幸離世的少年被安葬在操場附近的小樹林邊，還是傳統的土葬。

經過傍晚和晚餐的這麼一段時間，狄陌大概清楚了三中的情況。

減去小安，生存在三中「據點」的倖存者只剩下十九人，其中包括十八名學生和一名中年婦女，也就是原本的醫務室老師。

至於為什麼人會這麼少…

「今年已經是危機爆發的第十個年頭了。」

魏輕弦難以想象這個狄陌生活在一切如童年那般安逸幸福的時空；狄陌也難以相信魏輕弦已經在末世掙扎自幼求生九年多。

「其實一開始沒這麼糟糕，「它們」有很多，但總的來說還是正常人類更多。在人類三次淪陷…最後一次是在兩個月前，世界徹底「死掉」了。」魏輕弦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是在「我們」認識之後嗎？」狄陌算算時間。

「對，不過「我這邊」不是你說的數理競賽集訓班，而是我們這些理科學生的病毒研究研討會。」魏輕弦彷彿想起了什麼真實的噩夢。

那大概是人生中最可怕的一次春節。

城市不斷陷落，倖存者的數量以反比例函數的形狀極速減少，暴力犯罪接連不斷。

「天災和人禍碰在了一起。」狄陌光是想象一下就覺得恐怖。

「不，沒有天災，全是人禍。」魏輕弦用胳膊擋住眼睛，「病毒是人造的，泄漏也是故意的。有人不願意看到華夏成為世界第一強國，所以毀滅了世界…」

狄陌臉上抽搐一下，這也太好懂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是吧？

「「第三次淪陷」之前，「我們」舉行研討會的目的就是派人前往病毒的生產研究所尋找原始資料，以尋求破解的辦法。」魏輕弦忍著不適交代前因後果。

淪陷之前，人類的現代文明還在苦苦支撐嗎？

「病毒的變異率是很高的，但是「死體病毒」和艾滋病毒一樣，無論怎麼變異都保持原本的功能，就是把活人變成喪屍。」魏輕弦黛眉緊蹙。

是添加了什麼變異限制的「鎖」嗎？

「如果能找到原始資料，或許我們就能從病毒的設計思路里尋找針對它的辦法，進而拯救這個世界。」魏輕弦面色痛苦，「然而就在你、墨大小姐和一位神秘的軍官出發之際…「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