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交錯的思念

市立三中，宿舍樓，是夜。

「真是抱歉，我們的水電資源都談不上可觀，沒辦法讓你睡前舒服地洗個澡。」只是簡單擦拭后就算洗漱完畢的魏輕弦從衛生間出來。

「不必把我想得那麼嬌氣，怎麼說我也是在荒島上求生近一年的半個野人。」狄陌看著窗外發獃。

「荒島？近一年？「他」好像不曾經歷過這些…」少女頗為意外地來到他身邊坐下，「給我講講唄，你的世界的故事。」

——那個沒有「死去」的世界

狄陌皺著眉頭苦笑一下，想必在這個時空，沒有發生自己假死後副人格接管身體的歷史，不過魏同學大概也不會喜歡聽他和然然在島上的生活。

就講喪屍末日沒有出現，整個世界按部就班地順應歷史潮流發生的故事。

華夏水到渠成地接過地球上的頭把交椅，帶領絕大多數人類將破破爛爛的世界縫縫補補，雖然迷茫但至少還有希望。

即使是很多年輕人不喜歡的宏大敘事，少女依然聽得津津有味。

那大概是這個時空的全體倖存者們夢寐以求的未來，即使那個時空的很多原住民對自己所在的世界心懷不滿。

「那個時空的「我」呢，你們成為好朋友了嗎？」魏輕弦想問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

「呃…大概農曆新年問候之後就…」狄陌能想到的最近的一次溝通好像真的是「新年快樂」。

「果然是這樣嗎。」魏輕弦望著天上的星星，「不意外，你有那麼多紅顏知己，如果沒有喪屍危機，我根本進不了你的生活。」

真是黑色幽默，如果沒有世界末日，她都沒辦法和嚮往的男孩子相處，別說共居一室了。

「我沒有你、你們想的那麼好，不值得你們這樣喜歡…」狄陌不認為自己足以受到幾位好女孩的青睞。

「「值不值得」是由付出感情的一方定義的，時而自負時而自卑，這大概是你和「他」的最大共同點。」魏輕弦嫣然一笑，「而且事到如今，我們肩負著「革命任務」，這是偉大的「革命情誼」。」

「就算你這麼說…」狄陌眼角抽搐。

是的，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反常地留在三中，和萍水相逢的他校女生一起生活的原因了。

居然是踏馬的為了人類文明的延續！

「第一次淪陷」后，各國高層才驚恐地發現九成的人類失去了繁衍的能力，剩下的一成人搖身一變成了人類這個物種繼續存在的最後依仗。

連尚未進入青春期的狄陌都因為免疫「死體病毒」而成為下崽預備役。

「其實，知道自己是免疫者的時候，我還是很害怕的。」魏輕弦想起當初被告知要「為了全人類生娃」的時候內心有多恐懼，「但直到那些人把「可選項」給我看，發現上面有你的名字時，我感覺好像又是某種命運的惡趣味。「

「他」也因為能選擇的異性里只有這麼個熟人，以至於從結果來說還是一次雙向奔赴。

「墨家二小姐，在墨啟全力救災的時候不小心感染；那位小公主似乎被家人帶走；最後的軍官小姐姐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於是…」

「等等等等…我記得我小時候也得過肺炎，到這裡怎麼就成預備役了？」

「那你也應該記得，後來，你的體檢報告就變成機密文件了吧？」

狄陌嚼了嚼舌頭，合著原因在這裡？

因為童年的一次感染，被醫院發現實際上不會感染，至於那一次生病…小時候生的病還少嗎，上呼吸道和下呼吸道的炎症癥狀沒有那麼涇渭分明。

「根據基因檢測和數據推算，你大概在明年年中進入成熟期，到時候…」即使是見慣了生死屠戮的魏輕弦也說不下去了。

「英雄父母」是吧。

「原本，以人類現有的醫學技術，只要提取免疫者的繁衍細胞就能更高效也更…體面地批量培育適應病毒環境的新人類，結果發生了「第三次淪陷」。」魏輕弦述說著前因後果。

她只猶豫了一天，這種現狀也只允許她猶豫一天。

兩個時空的狄陌交換，原因不明、前途未卜。不知道原來的「他」什麼時候回來，甚至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而且僅僅是基於私心，少女也希望心上人可以在那個如夢如幻的時空體驗「正常的世界」。

狄陌知道她在想什麼，樸素而卑微的願望。

——只是這樣崩壞的世界，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

狄陌知道，自己是來到「神」的時空了。

「Cuved-19」沒有變異為「死體病毒」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歷史確實沿著無數同胞嚮往的那樣發展。

儘管戰爭和疾病依舊存在，但同樣也存在希望。

水印御景，別墅。

再一次踏足兩個月前「淪陷」的家，狄陌感慨萬千，但到底是半軍事化生活了十年，他能勉強做到自我管理。

「偽裝成這個時空的狄陌」，這是然然帶他見父母的條件；而他自己也明白，不能讓其他時空的歷史左右這個時空的因果。

「喔，回來了？」客廳里碼字的狄瀟看到歸家的幾人，打個招呼又繼續埋頭戳鍵盤。

「嗯。」狄陌沒敢多說話，怕控制不住腔調。

——很久沒見了，父親，能看到生龍活虎的你真是太好了。

「瀟叔叔，欣姨是在休息嗎？」情況特殊，墨穎然還是開口打擾叔叔的寫作。

「應該不是，在樓上房間或者陽台追劇呢。」狄瀟抬起頭，有些奇怪但沒多想。

靈感來了的時候趕緊寫下來是最重要的，這是全體作家的共同認識。

「謝謝。」狄陌難抑激動，輕車熟路地往樓梯走。

就要見到了，母親。

狄瀟按鍵盤的手指懸在半空。

狄陌沒想到可以殺伐果斷的自己，在見到久違的父母時會如此難以自持。

墨穎然默默地跟在後面，看著他的步伐從一開始的迫不及待到最後的近鄉情怯。

卧室內，坐在陽台門口懶人沙發上的中年女子正托著腮看最喜歡的熊貓紀錄片，不時被鏡頭下的滾滾逗得眉開眼笑。

原來，不曾經歷末日危機的母親，年過不惑也依然如此美麗且溫柔。

注意到門口的兩個孩子，冉芷欣暫停面前的視頻，開心地問候，「回來啦，今天的訓練很辛苦吧，沒有受傷吧？」

母親的聲音也好聽。

「沒，我們很好。」狄陌強撐著淡定走到她身後，雙手扶上她的肩膀，「媽媽，這樣的姿勢看視頻對肩頸不好，我給你捏捏。」

「嘻嘻…」冉芷欣腦袋往後仰，頂在兒子的肚子上，「真好。嗯…可以不要這麼用力的，你老媽我現在還嫩著呢。」

「啊？抱歉抱歉。」狄陌趕緊放輕手上的力道。

和平的歲月對母親似乎萬分友好，從外觀到性格都極具欺騙性，很難相信她已經生過兩個孩子。

「沒關係，不用緊張。」冉芷欣看向窗外，露出神秘的微笑。

墨穎然見狀感覺不會出意外，知會一聲便返回卧室處理公務，留下這對跨越時空的母子。

經過短暫的接觸，她能看出這個「狄陌」和自己熟悉的他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這或許就是他們能夠互換靈魂的原因。

狄陌有很多話想對母親說，但真正見面的時候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只是不知停頓地為她捏肩揉頸，好像只能通過無關緊要的動作就能傳遞兩個月來的思念。

「休息會兒吧，你很累了。」冉芷欣突然回頭看去，「這麼多年，你在「那邊」過得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