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習慣
陳師傅從他的話裡頭琢磨出一點不對勁。
「你小子想做什麼?」
鐵安年當然不可能說實話,這事有違常理,更何況毀掉婚契這事剛解決不久,他又想著重新結契,不被罵成狗才怪。
鐵安年勉強擠出點眼淚,托著腮幫子,很惆悵地說:「師傅,我想我家裡人了。」
陳師傅沒那麼好糊弄,不然白長一頭的白頭髮了,而且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如此兒戲。
鐵安年只好胡扯:「師傅,我真想我爺爺了,這幾天我天天夢著他張大嘴巴看著我,他肯定有話要跟我說。」
他軟磨硬泡,陳師傅都無動於衷,充耳不聞。
直到客人一來,鐵安年當即被無情趕走。
「我去你的啰哩巴嗦,別擋著老子做生意。」
鐵安年撓了撓他愁得亂七八糟的頭髮,唉聲嘆氣地離開。
虧他拜師學藝掏光了家底,想見一下祖宗這種忙師傅都不願意幫。
不過臨走前,陳師傅給了他一本書,上面的術法都是鐵安年上輩子學過的。有了上輩子多活兩年的經驗,他現在不算剛入行,勉強算個半吊子。
鐵安年茫茫然地行走在大街上,眼看天色漸暗,他在路邊攤打包了一份炒飯,重新回到出租屋。
畢竟還得生活,吃完炒飯後,鐵安年打開電腦準備寫還在連載的靈異小說。
這是他目前唯一的收入來源。
本來攢了一筆小錢,自從撞鬼之後的每一天都在燃燒存款,除去維持日常生活的錢之外,他把錢全花在拜師學藝和辟邪驅鬼上面了。
他登陸作者後台,發現全勤斷了。
回家三天參加二伯的葬禮,那時候的鐵安年設置了定時發布章節。
可昨天他時刻惦記著把崔繼招回來的事情,跟808這麼一拉扯,都忘記寫小說這回事。
上輩子寫過一遍,鐵安年依稀還記得後續連載的情節,一股腦就碼出來一萬字。
他發布四千字,把剩下的留著做存稿。
鐵安年這麼一折騰也累了,他看了下時間,發現已經晚上十點。
崔繼這個點居然還沒過來?
鐵安年回憶了一下之前的事情,貌似每回他一回家崔繼就已經在家等他了,有時候他回家晚,崔繼會直接跑大街上找他。
他坐在床上等了一會,想著崔繼是不是白天逗留太久了,也可能是傷勢真的挺嚴重的。
想著想著,他又有點愧疚。
干坐著等了半個小時崔繼都還沒來,鐵安年去衣櫃找來換洗衣服,走到浴室打算先洗澡。
他脫掉衣服,正準備打開花灑時,無意間從衛生間的鏡子上瞥見自己脖子上的淤青。
他抬手輕輕摸了摸,感覺不疼,但留下來的印子怪嚇人的。
鏡子不大,鐵安年湊過去抬高脖子看,仔細瞧了又瞧,發現那幾道指痕還挺深的,能勉強勾勒出手指的形狀。
在燈泡的亮光中,鐵安年停留在鏡子上面的目光突然僵住。
崔繼的面容在鏡子上接連閃過,最後他的臉從鏡子里探出來,做了個很誇張的鬼臉,一秒后恢復正常,笑臉盈盈地盯著鐵安年看。
鐵安年真想一巴掌給崔繼拍回去,他雖然見過鬼魂無數,但也經不住這樣嚇唬,當年那個索命鬼給他嚇出陰影來了。
崔繼從窄小的鏡子裡面飄出來,慢慢變成正常大小,伸長胳膊整隻鬼掛在他身上。
崔繼仰起頭來,看著他說:「安年,我服侍你洗澡,可以嗎?」
鐵安年回過神,一巴掌輕輕拍在崔繼冰涼的臉頰上,說:「不可以。第二個要求,我洗澡的時候也不準進來。」
「服侍丈夫洗澡是我的義務。」
崔繼幽怨地盯著他:「我提前問你,你會拒絕。之前我不問的時候,你雖然討厭我,但我要服侍你,你都會答應我的。」
鐵安年氣笑了,他掐著崔繼的臉頰問:「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你那麼嚇人,我之前哪裡敢拒絕你嗎?嗯?」
「我之前很可怕嗎?」崔繼一臉迷茫。
「……」
鐵安年無論如何也無法對著這張臉說可怕,這是崔繼正常的樣子,生氣的時候那張扭曲猙獰的臉的確可怕。
但比起怕鬼,鐵安年更多的是怕死。
鬼他見過很多過個,但真正意義上讓他感到威脅生命的只有崔繼和之前那個索命鬼。
他是個活人,先前他只能看見鬼,鬼根本注意不到他,可後來他卻跟鬼進行著一次又一次可怕的、真正意義上的會面。
他跟鬼的距離近在咫尺,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四下籠罩著壓抑而驚悚的氣氛,自然而然地就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產生恐懼的情緒是他的本能,這叫他怎麼能夠平常心地應付和看待?
可能是因為死過一次,也可能經歷得多,此時鐵安年早就脫敏了。
他只能說:「之前怕,現在不怕了。」
「你已經習慣我了嗎?」
崔繼露出一抹笑容,接著說道:「我不知道我會那麼嚇人,我有時候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樣子的。」
「不清楚還對我做鬼臉。」
這話鐵安年半個字都不信,難不成崔繼覺得那是在扮可愛呢?
「我知道你生氣可能剋制不住自己。沒關係的,我不惹你生氣。」
「不惹我生氣?」
崔繼短促地笑了一聲,拿起鐵安年的另一隻手往自己臉上貼,輕輕蹭著。
鐵安年沒動,等著他繼續說話。
他愜意地眯起眼睛:「那你多摸摸我,每次你摸完我我都很舒服。」
「那是因為你在蹭我的陽氣。」
感覺崔繼的身體貼得越來越緊,鐵安年兩隻手都掐著崔繼的臉蛋,瞪了他一眼:「消停點,我要洗澡,你先出去。」
崔繼盯著鐵安年的眼睛問:「洗完澡就可以服侍你了嗎?」
這事問的也太頻繁了,鐵安年琢磨出些不對勁。
他鬆開掐臉頰的手,抬手去摸崔繼的後背,只摸到一層柔軟乾燥的布料。
昨晚他看見過崔繼的後背,傷勢確實挺嚴重的,可昨晚抱一起的時候並沒感覺到什麼。
現在仔細摸起來,依舊什麼都沒有。
崔繼會做偽裝,他看不出也摸不出受傷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