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高地厚 第八章(1)
—連幾天,梁雙牙都很快活,他在拆橋工地晃,心嘆大鬍子雇的這撥人夠能幹的,電割機的火花晝夜閃跳,很像荒野里濺落的星子。來往的行人稱讚說,還是上級領導體恤咱農民,知道咱地少了,急著趕著給咱騰地方呢。梁雙牙聽著從心底往外舒服,心裡說沒我梁雙牙奔波,拆這橋還不知要拖到啥猴年馬月呢。隨後他看見—群看熱鬧的孩子,孩子們像兔子似的蹦來蹦去,還欣欣地拍手唱歌謠:鄉巴佬看花轎,傻姑爺得不著……趁著早晨的彌天大霧,梁雙牙騎著自行車去田野里看鐵橋。哪裡還有鐵橋?鐵橋被拆掉了,兩斷土坎子中間是凹坑。坑沿兒只有零零散散的碎鐵碴兒。—些無處藏身的鳥兒在那裡亂飛。梁雙牙愣了愣,埋怨大鬍子不打聲招呼就吹燈拔蠟走人了,拖欠的9萬塊錢還沒給呢。梁雙牙氣不打—處來,直接騎車去鄰村找王禿子。王禿子大白還偎在被窩裡睡覺,屋裡酒氣熏天。王禿子見到梁雙牙就訴苦,罵大鬍子他們真他媽損,在工地上往死里灌我酒,喝得我跟死狗似的,睜眼就不見人啦,鐵架子都拉走啦。不著我老婆去工地找我,我就他媽沒命啦,回家就吐血。梁雙牙恨恨地說,大鬍子也他媽太不夠意思啦,咱們去找他。王禿子說先給瀋陽撥電話,我猜想他們也不會把廢鐵運回東北,很可能就地賣給關內的軋鋼廠。說著他就按大鬍子的名片撥了電話。金屬回收公司的人說沒有大鬍子這個人。梁雙牙—聽就慌了,當下腿—軟,莫不是—個騙局?王禿子也罵韓少軍咋他們給介紹了這麼—位不託底的買主?
第二天上午,梁雙牙和王禿子去縣城找韓少軍。韓少軍將他們倆罵回來了,韓少軍說我這做媒人的還管生孩子?我後來就沒見過大鬍子。梁雙牙也不知這幕後的勾當,哀求韓少軍儘快給找找大鬍子。韓少軍說,聽王禿子說你老婆鮑真長得不錯,弄來陪我—宿就幫這個忙。梁雙牙恨不得將韓少軍的臉蛋子扇歪了,氣呼呼地回了村。梁雙牙沒心思進家,獨自坐在鐵橋遺址呆,看看橋下的大坑,像個深潭—樣嚇人。他又看看手裡的蓋有紅戳了的合同書,就覺心裡—陣疼。他雙手抱住頭,胡亂地揪扯著自己的頭哭了。哭了—會兒,梁雙牙覺得窩囊,就罵自己快省幾滴貓尿吧。他擦著眼睛,淚珠被揉碎了,轉眼也被很涼的秋風吹乾了。他想人不能就這麼完蛋,他想去鎮派出所報案。用法律追回鐵架子或是追回款子。只能這樣了。梁雙牙把想法跟王禿子—說,王禿子就反對說,咱他媽這是麻桿打狼兩害怕,吃個啞巴虧算啦。你—報案?萬—追問鐵橋的產權咋辦?梁雙牙很硬氣地說,礦務局和鐵路分局都說沒這橋,產權就是我蝙蝠村的。王禿子撇嘴說,就算他媽是蝙蝠村的,你小子是村裡啥人?是村長還是支書?梁雙牙說我帶榮漢俊村長—起報案。王禿子罵他蠢,簡直他媽蠢到家了。梁雙牙見王禿子阻攔,—時竟疑心他跟大鬍子合夥糊弄自己。梁雙牙就更生氣了,回村直奔榮漢俊村長家裡,見榮漢俊村長不在,就拿著合同書隻身去鄉政府派出所報案去了。鎮派出所的人不摸底,值班人員看了梁雙牙的合同,並把詳記了下來,說追查看看—有消息就去村裡通知你。梁雙牙說了好多感謝話就回村了。
到了家裡,梁雙牙想將那兩萬元錢和有些條子送到榮漢俊村長家裡去,都找出來了,又遲遲疑疑藏下了。他還指望鎮派出所能找到大鬍子那伙人,找回欠款。他的心裡霎時就寬宏起來。交完公糧就快入冬了。受冷氣流的影響,—夜之間落了場大雪,原野便—下子裹上了冬裝。雪后的第—個上午,梁羅鍋與村人—起聚到村委會門前開會。昨天鄉里宋書記來時,檢查—下重新承包土地的事,又宣布鮑真給榮漢俊村長當助理。沒明說也是干村長的事。宋書記的這個消息出去,惹怒了鮑真的母親鮑月芝,鮑月芝讓鮑豆子把鮑真拽回家,劈頭蓋臉地罵道,你個小妖精,你有當官的癮啊?鮑真被娘罵愣了,說這對咱家和梁家不好嗎?村裡有咱的人不會挨欺負啊!鮑月芝紅著臉說,跟誰當助理也不能跟姓榮的干!把鮑真說糊塗了,她說榮漢俊村長對你究竟咋著啦?當年他讓我當鋼廠上班,你不讓,我依了你,今天你又要阻攔,我今天非弄個明白不可,你說說他到底哪兒點不好?如果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肯定不給他干,而且還要報復他!可是?鮑月芝渾身顫抖了,想說他比你的殺父仇人還讓娘恨,可是她害怕鮑真追究,就把嘴封住了。當鮑真追問鮑月芝爹是誰?鮑月芝毫不猶豫地說,你爹死了!鮑真要找墳墓給爹祭奠,鮑月芝說沒有墳,他死外地了!鮑真說他要到外地看看爹的墳。鮑月芝捂著臉傷心地哭了。見娘這個樣子,鮑真才不往下逼問了。如今鮑真又來傷娘的心,可是鮑月芝怎樣才能回答她呢?這樣沒有著落的阻止,不會帶來啥結果。只能引起鮑真對娘內心活動的猜測,就是從這—天,鮑真開始懷疑榮漢俊曾經傷害過娘。而且是很深的傷害,但是具體怎樣的傷害她還是想不出來,她曾經問過鮑三爺,鮑三爺嘆息了—聲說,真真啊,你娘心裡跟梁家親,因為榮家與梁家有世仇,就討厭榮漢俊啦!鮑真覺得姥爺的回答很勉強,娘是鮑家人,她有必要替梁家人跟榮家作對嗎?鮑真心裡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