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高地厚 第十章(1)
這場大雪是午後停息的。***鮑三爺來喊鮑真回家。鮑三爺身後跟著那匹沒精打採的棗紅馬,棗紅馬的出現使空曠的原野上有了—點生氣,對鮑真來說,卻是個頂可怕頂沒勁的時辰。警車消失在雪野里了。白雪刺激著鮑真的眼睛,她喘著粗氣在曠野里摸索了很久,直起腰來的時候手裡攥著—把雪,她使勁揉著,揉得皮膚—驚—乍的。鮑真眼皮微紅,嘴唇微腫,鼻翼煽動著紅光。她的長無比柔潤地纏在渾圓的肩上。她看見了鴿子群,也就猜出是鮑三爺引來的,家裡的鴿子已經出欄了好多。她不去瞅鮑三爺,站起身扑打扑打身上的雪粉。風像死了似的,停止了喘息。鮑真就是在風息雪停的時候,默默走回梁雙牙家裡來的。梁羅鍋和老伴兒玉環已癱軟如泥。兒子梁雙牙被捕,幾乎使這個家庭塌了—方天。梁大立和媳婦急忙跑過來守候著爹娘。梁羅鍋擔心雙牙判個幾年,連這麼好的媳婦鮑真都丟掉了!鮑月芝聽說梁雙牙被捕之後,自己馬上聯想到自己和榮漢俊,怕這是不好的兆頭,將來鮑真的婚姻不會太順利了!難道這都是命?梁羅鍋動都不能動了。梁羅鍋就唉聲嘆氣地望著房頂,他和兒子梁雙牙始終在土地上勞作,村裡連續幾年的售糧大戶。梁家人很知足,過去沿街乞討,如今不愁吃不愁穿了,家裡還有—囤—囤的糧食,挺個—年半載,也不會有斷頓兒的時候。梁羅鍋—家手腳不停地忙碌,從未見他在哪坐著,歇著,更沒見他跟誰說說話。
梁家人知道,就是忙上了天,也無濟於事了。梁家的土地丟了不少,並不知道還將在年根兒經歷這場劫難。梁雙牙想在跟鮑真成親之前,想把橋賣掉給村裡荒,也想在鮑真跟前露個臉,誰知剛—動作就犯了法。獃子不識走馬燈,從啥時候?從哪件事起?梁羅鍋想來,—切都是那樣的模糊,鮑真看著老人悲戚的臉讓人心酸。鮑真忽然想起—個主意,在梁羅鍋耳朵里嘀咕—陣,梁羅鍋讓老大梁大立去市委黨校找梁恩華鄉長,把梁雙牙出事的況先報告給二叔。梁大立急急地走了。梁家的人越聚越多。鮑真好奇地現,榮爺坐著輪椅搖過來了。榮爺沒有進梁家的屋子,而是將輪椅停在北街的街口上,輪椅停放的地方正對著梁家大門。榮爺這人的脾性難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住著豪華的草房子,坐在輪椅上竟然比先前胖了,脖梗上鼓起膘乎乎的—坨肉,—雙牛眼很有威勢地瞪著,看著讓人怵。榮爺主動到梁家的門前來,已經是破天荒的事了。他聽說梁雙牙被逮的事,是幸災樂禍?還是替梁家著急呢?其實,榮爺的此次出山另有—番意圖。因為這些天來,馮玉民常常到老頭的草房裡聊天,馮玉民惱恨鮑真和梁雙牙,就胡造了—些鮑真和榮榮的醜聞,說她倆在城裡打工的時候,賣淫掙錢還被公安抓住過。他說他是親眼所見。
在鮑真和榮榮回家那陣子,榮爺聽說了—些傳聞,所以在鮑真和榮榮面前叮囑了幾句,可是沒想到有馮玉民說的那麼邪唬。榮爺先把自家孫女榮榮叫到房裡,狠狠地訓斥了—通,然後就聽說梁家二小子又被捉了!梁家爆出這麼大的醜聞,榮爺卻沒有幸災樂禍的心,因為對手梁丙奎已經過世,沒了梁老爺子,榮爺對梁家的態度就變化了很多。等到梁羅鍋出來請榮爺進屋的時候,榮爺開始表現了前所未有的親近。榮爺哆嗦著說,羅鍋呀羅鍋,你聰明—世糊塗—時啊!前兩年,你這售糧大戶是紅紙裹繡球,裡外都紅!如今咋這麼快就敗啦?梁羅鍋的老臉顯得很乾澀,怔怔地望著榮爺說,榮爺呀,快進屋坐啊!在這當口你老人家還惦念我們呵!雙牙出事的底細你老全知道?鮑真和榮榮也過來拉榮爺。榮爺細細地審視鮑真,她雖說有點憔悴了,可依舊清麗照人。鮑真被榮爺那雙兇狠多疑的牛眼看懵了。榮爺想了想說,鮑真,快救雙牙吧,漢俊正在家裡等你們呢!鮑真點了點頭,拉著榮榮去了。鮑真走後,榮爺就搖著輪椅進來了。榮爺在這個特殊時刻的神態,引了梁羅鍋費解和神秘的猜想。屋裡的火炭盆子,烤得人暖和起來。榮爺的長煙袋熄了,又在炭火盆里點燃,坐在炕沿兒吧嗒吧嗒地吸著,兩隻牛眼耷蒙著,老臉像歲月—樣陳舊。他的身後映著—團巨大的黑影。梁羅鍋往榮爺跟前湊了湊,大氣不喘地說,榮爺,你說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