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十七章 劉鵬舉 麥當娜(1)
劉躍進撿了個包,像是偷的。他將這包揣到懷裡,拚命往外跑。慌不擇路,到底鑽了幾條衚衕,跑過幾條街道,換了幾趟夜班車,怎麼跑回的工地,他根本不記得。身後似有千軍萬馬在追趕他。待回到工地,回到食堂,打開自己的小屋,進來,插上門栓,一頭栽到床上,才覺出身上的衣服,從上到下全濕透了。五天來天天找包,都沒這麼累,撿了個包,把人累虛脫了。這時才知道,賊也不是好當的。又突然想起,自己只顧往回跑,把自行車落在了貝多芬別墅對面的衚衕里。但又不敢再回去取。好在自行車本來就破,前兩天又被撞過,值不了幾個錢,但又可惜前兩天剛換了一個前圈,雖是二手貨,也白花了三十塊錢。直到定下神來,才打開屋裡的燈。剛打開,又關上。從枕頭下邊,摸出一把五號小手電筒,撳亮,用嘴叼著,端詳撿到的這包。這包的形狀,以前沒有見過,瓜牙形。摸了摸,比塑料包、皮革包軟和。但包就是個包,沒特別在意。然後打開這包,開始翻裡邊的東西。不翻這包覺得自己撿了個便宜;雖然跟蹤青痣半夜,又被他走脫了;丟了的包,還得再找;但丟了一包,又撿到一包;這包是富人的,裡邊不定藏著多少錢和鑽戒;否則青痣也不會喬裝打扮去偷這包;丟了只羊,說不定撿回匹馬;誰知翻過這包,劉躍進大為失望。包里倒有五百多塊錢,但除了這錢,剩下的就是些銀行卡、女人的化妝品和化妝用具:粉盒、眉刷、鑷子等,還翻出兩帖衛生巾。銀行卡倒值錢,但沒有密碼,等於無用;就是知道密碼,對方一掛失,也不敢去銀行冒險。劉躍進氣不打一處來,但他不氣這包,氣青痣那賊,不禁罵道:
「日你姐,偷窮人你偷錢,偷富人,你偷些女人的東西,變態呀?」
接著又翻出一u盤。但劉躍進不懂電腦,也不懂u盤,不知是何物。看著方方長長,倒很精巧,以為又是女人的用物,只是不知有何用途。正端詳納悶兒,外邊有人「梆梆」敲門。劉躍進以為有人追來了,忙將手電筒摁滅,將那u盤揣到懷裡,將手包扔到地上一罈子里,廚子的房間,地上倒不缺罈罈罐罐,然後將罈子蓋上,又趕緊躺到床上,蓋上被子,假裝用剛醒來的聲音問:
「誰呀?」
門外的人很不耐煩:
「我,開門!」
劉躍進聽出聲來,是工地看料場的老鄧。聽出是老鄧,劉躍進放下心來。但又不放心,擔心追趕他的人,讓老鄧來誆門。又問:
「還有誰呀?」
老鄧在門外有些沒好氣:
「我一個人還不夠哇?沒給你帶小姐。」
劉躍進才放下心來,掀開被子,去給老鄧開門。打開門,老鄧跟他急了:
「你夜不歸宿,幹嗎去了?」
劉躍進開始裝糊塗:
「回來半天了。」
又做出奇怪的樣子:
「我睡覺不死呀。」
老鄧倒沒跟他∴攏擔
「有人一直在找你,知道不知道?」
劉躍進又吃了一驚:
「誰?」
老鄧:
「你兒子。一個鐘頭,來了五個電話,讓你到北京西站接他。」
雖然不是追他的人找他,劉躍進也愣在那裡:
「他個王八蛋來北京了?我咋不知道?」
老鄧埋怨道:
「知不知道我失眠?讓他這麼一折騰,我今晚上又交待了。」
又說:
「任保良這個王八蛋,非把電話安在料場。我回去就把它砸了!」
劉躍進來到北京西站,已是夜裡兩點。白天,火車站人擠人;半夜,廣場上冷清許多,走動的人很少。但廣場地上,橫七豎八躺滿了人。人的各種睡姿:瞪眼的,打呼嚕的,磨牙的,毫不掩飾也毫不在乎地呈現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人不睡,蹲在台階上啃麵包,眼睛滴溜溜亂看;也有人坐在行李上,有一句沒一句瞎聊,聊著聊著,張嘴打了個哈欠。也有幾對不知從何地來的男女,女的倚著柱子,男的摟著她啃。劉躍進在廣場上溜達了三趟,沒有找見他的兒子劉鵬舉。這時劉躍進有些著急。兒子頭一回來北京,別再把他弄丟了,或者兒子缺心眼,讓人販子給拐走了。把兒子丟了,比把包丟了,事還大。正是因為包丟了,該給兒子寄學費,劉躍進沒寄,說不定兒子焦急,直接找北京來了。如果兒子丟了,也是這包引起的。劉躍進一邊又罵偷他包那賊,一邊又在廣場尋找。這回尋到廣場西沿,從一圓柱折身往回走,有人猛地向他咳嗽,他扭臉一看,圓柱后,站著他的兒子劉鵬舉。半年不見,兒子變了許多,高了,也黑了,嘴唇上鑽出密密麻麻的鬍髭;也胖了,高高大大,黑胖。爹越來越瘦,兒子倒吃得越來越胖,怪不得從這裡路過三趟,沒有現他。但劉躍進沒有現他,他應該現劉躍進呀,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讓劉躍進多焦急半天。接著讓劉躍進吃驚的是,兒子身邊,還站著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子,大半夜,描眉塗眼;上身穿一件弔帶衫,包著大胸;下身穿一半截粉褲,包著屁股;腳踏一沒有後跟的涼鞋;也許剛才劉躍進路過時,兒子正跟這女子親嘴,沒有現劉躍進。事變化得如此突然,劉躍進有些蒙,雙方見面,不知從何處下嘴。正是因為不知如何開口,劉躍進一開口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