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欲說 第八章(14)
「你!……」
他極其不滿地瞪她,像是她做了什麼嚴重得不得了的錯事。
他從沒那麼瞪視過她。
她以深感歉意的語調說:「我剛才吸了一支,都幹了,嗆得我咳嗽了半天。那半盒煙不能再吸了,我也只吸了一口……我閑著沒事兒,把車內清理了一下。些個沒用的東西,都扔到前邊垃圾桶里去了……」
他這才將身子朝後一靠,閉上了眼睛。
鄭嵐又小聲問:「那我現在去給你買一盒?」
「不用。真的不用……」
他摸索著抓住了她一隻手,抓得緊緊的。
鄭嵐還想再說什麼,張張嘴,卻又忍住了沒說。
她也將身子往後一靠,也閉上了眼睛,任憑他緊緊抓住自己那一隻手,並用另一隻手不停地輕輕地撫摸他的手背。
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說:「看來,是要破……」
她這才問:「什麼啊?……」
他卻又不吭聲了。
他既不回答,她也就不加追問。
二人就那麼一動不動地默默無語地坐了幾分鐘后,王啟兆睜開了眼睛,扭頭看著鄭嵐。
她感覺到他睜開了眼睛,感覺到他在看著她了,然而她還是不睜開眼睛。
此時的鄭嵐內心裡很憂傷,想哭。
因為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實在沒有任何一點兒能力做身旁這一個男人的保護神。要保護他的人生必須靠莫大的權力,靠權力與權力結合成莫大的合力,靠一台莫大的權力機器的運轉力,而絕不是靠什麼女人的溫脈脈的奉獻式的愛意。歸根到底,她這樣一個小女子所給予他的,只不過還是慰藉罷了。男人們通常所的,在這樣一個使普遍的男人們的心理都感到沒著沒落時的那一種慰藉。那一種亘古不變的,女人往往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加到極限那就是再用上全部的心思所給予的;而男人們往往只能也用身體最多再用上不同程度的愫來感知來獲得的慰藉。而它在特殊的時候卻又是連精神上的慰藉都算不上的。儘管自己所給予他的,比別的每一個女人曾給予他的在質量方面要優良得多,儘管他到現在為止一向是感恩和滿足的,她卻還是特別的沮喪和內疚。因為自己所給予他的不可能是任何實際的幫助而僅僅是慰藉而沮喪。因為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他的什麼保護神而只不過僅僅是一個他所離不開的小女子而沮喪。還因為他為她的需要是確確實實的感恩式的眷戀式的需要,而她所能給予他的卻只不過是確確實實的憐愛而內疚。
相對於一個男人的感恩和眷戀,一個女人的憐愛則就顯得那麼的輕了。
不敏感的女人頭腦里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它通常只產生在某些極其敏感的女人的頭腦里。
沮喪加上內疚,再加上難以忽視的不安,使她更加憂傷。
她不願睜開眼睛,是怕一旦睜開了眼睛,內心裡的憂傷會變成眼淚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
她終於從他的緊握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並用自己的雙手反抓住他的手,將他的手舉到唇邊,吻著,吻著。接著又將他的手舉到腮邊,用臉頰偎著,偎著。
王啟兆感受到了鄭嵐的心。就如同蝙蝠通過其特有的神經系統感受到了另一隻蝙蝠所出的微波。無論是她的沮喪,她的內疚,還是她的憂傷,她的不安,他全都一一感受到了。
他柔聲細語地說:「別責怪我,我只不過是有點兒累了。」
鄭嵐於是睜開了眼睛,也扭頭看他。同時,又親了他的手背一下,用比他更柔細的語調問:「現在想告訴我了嗎?」
他反問:「告訴你什麼?」
她凝視著他再問:「你剛才說什麼看來是要破了?」
他又無聲地嘆了口氣,苦笑道:「某種東西罷了……某種原本有一天必定要破的東西。」
鄭嵐不得要領,緊閉著的雙唇微微一動,嘴角也形成一抹苦笑,那意思是——我理解你不肯明說是怕我為你擔慮……
王啟兆卻接著反問:「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不破的紡織品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