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小茶吐露真相
今後,也的確是不會再相見了,這一次,是真正的別離。
那一晚上,天公不作美,在他們無休止的沉默時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到最後,白行雲卧榻聽了一晚上的雨聲。
在房檐下他與謝文文站了許久,到最後是雨水的濕氣打濕了他們的衣裳,他們才結束了那晚上的剖白。昏黃的燭火併沒有多亮堂,以至於他沒有看清結束之後的謝文文臉上有幾分悲戚,也無法想象自己臉上掛著的幾分痛心。
他沒有從謝文文眼裡看出半分淚意,許是他真的已經不再在意他所經歷的苦難,可難過的人卻是他。
他知道自己的那句請求也許不會有迴響,一如之後他的難以啟齒。
他曾經以為像謝文文這樣不知憂愁的人,出身錦衣玉食,自在隨心,才會養出他如此豁達率性的脾性,能夠與所有人都打成一片,隨心所欲,可萬萬沒想到,他的人生卻也是多磨多難,比之戒忘他們兩人也不遑多讓。
在謝文文所說的那些揪心的言辭里,謝氏讓他一人入京受苦,他們不聞不問,謝文文對他們大失所望,雖然看似合理可他總覺得其中定然還有其他什麼隱情是謝文文沒有如實說的。他認識的謝文文縱然是會掛著一副笑臉,藏著心事,可他知曉,光憑這些打擊並不足以讓他對謝氏敬而遠之,讓他對謝敬捷曾經受過的腿疾那般抵觸。
他說過,在他親眼看到謝敬捷腿腳完好,完全看不出半點受過傷的痕迹的時候,他才真正的意識到,他還是沒辦法和自己和解。這句話意味深長,讓他想了一晚上都沒有得到真正的答案,最終他找到了可能的唯一的知情人。
「他說的都是真的?」
小茶眼神都沒有給到白行雲一個,昨晚上,他們雖然在屋外,可他們說的話並沒有特意避開人,但凡有心聽者,不會聽不到他們所談。小茶知道,謝文文不是只給白行雲說著聽的,他是在給大家一個解釋,他是打算了與其他人就此別過了,他在做最後的解釋,要是哪一日他突然走了,也希望其他人能夠明白,他這一生註定了與他們有分別的時候,並非是不明不白的離開。
在聽謝文文說起那些事的時候,沒有人能看到小茶眼底的悲慟,她作為謝文文一切苦難的目睹者,他心裡的沉痛不會比任何人少。謝文文可以不恨謝氏,不怨謝敬捷,可小茶不能,她不是什麼善人,她對謝氏也沒有什麼感情,如果不是因為謝文文到底是在乎謝氏的,她不會就這麼算了,不會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謝文文痛苦而無所作為。
白行雲問自己,那些是真的嗎?
如果可以,她也好希望那些都是假的,這樣,她的謝文文就不會被傷的體無完膚了,他就可以好好活著了,而不是要帶著一生的遺憾離開。
「你以為是假的也可以是假的。」小茶一如她的脾氣,可白行雲是來求解的,但她無關緊要的態度叫人難耐。
白行雲站在門前,外邊的雨在經過一夜的不斷後依舊沒停,順著屋檐流注的雨水已經在地上砸出一灘淺水窪。
早上的霧氣很重,院子里都盈滿了白霧,繚繞著四周,能見之處不過幾步之遠,給人一種朦朧感,宛如仙境。
雨水把竹葉洗刷的很乾凈,碧綠的一片,竹尖半垂。
一夜未眠,他神色稍顯滄桑,不過精神頭依舊很好。
「我看他對謝敬捷的態度與謝敬豐不同,只是因為他代替了謝敬捷入京,遭受了太多苦難而無法面對謝敬捷嗎?」
雖說謝文文對謝氏的態度已然是敬而遠之,可就白行雲看來,他對謝敬豐的態度卻展現出他身為兄長的責任,十分包容。而不像謝敬捷,他好像都沒有怎麼與他面對面的說上幾句話,唯一的一次還是那次謝敬豐在城外遇襲見上的,不過彼時的謝敬捷並不知曉謝文文與他的關係。
不難看出,謝文文對謝敬捷的態度要冷淡的多,可分明按照道理來說謝文文要與謝敬捷的關係要親近的多,況且,他也從百里長洲那聽來過,謝敬捷還是十分在意他的,他消失的這段時日,謝敬捷不惜派出眾多兵力眾里尋他。饒是王令嗣此次帶著謝文文遁逃,也是他授意的,雖然明面上給人一種不近人情的武斷,可也為謝文文打算了。
如果謝文文是代替了謝敬捷入京,無論是站在兄長還是受益人的角度來說,謝敬捷對謝文文心懷歉疚理所應當,但謝文文對謝敬捷的態度就匪夷所思。他認識的謝文文並非是個不明事理之人,在謝敬捷出事的情況下,由他入京也是萬般無奈,他許也不會當真因為代替兄長受過而耿耿於懷至今不肯釋懷,至於在游京受過的艱辛,他可能是真的憤恨,或許也是真的怨過謝氏,可從謝文文的口中,他得知的真相遠遠不止如此。
然他的一番話卻叫小茶發出冷笑,如果他能站在小茶麵前來,定然可以看到她眼中的寒霜,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代替?你以為的代替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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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說,謝敬捷當年墮馬傷腿,或許半身不遂,才不能以傷殘之軀去游京伴學,是而才換了次子前去。」當然,他也早就聽說過,這世子墮馬傷殘可能有弄虛作假,不過,在眾多的事實面前也不過是以訛傳訛,惡意揣度罷了。
至於謝敬捷究竟有沒有殘疾,或許當年的確是傷了,可如今不也是照樣恢復如初了嗎。
小茶差點笑了。白行雲所說的確就是當年世人已知的真相,是謝氏告訴眾人的事實,可其中幾斤的真幾兩的假,還真不夠人去揣度的。
有時候,聽到這些,小茶都以為是他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啊,世人都知道的事實,早已經成為了毋庸置疑的事實,真正的真相早已經隨著時間被淹沒。
如果這就是真相,倒也挺好,可總是事違人願。
如果當年的真相就只是謝敬捷傷腿,謝文文擔起重任代替兄長入京,那麼謝文文就是能夠保護他兄長的小英雄,是可以在危難之中承擔起謝氏的那根不輸於他兄長的脊樑。那麼,謝文文不管是在游京受盡多少磨難,他肯定依舊會砥礪前行,不會丟了謝氏的臉,不會因此對謝氏因怨生恨。
要知道,他當初答應代替謝敬捷入京的時候,他就說過了,他也要做個小男子漢,做個可以承擔起謝氏王府的那個人,讓父母不再鬱鬱寡歡,讓王府不再被灰暗籠罩,他能做到那個撥開雲霧的人。
他可以還小,但會長大,他可以任性,但會顧全大局。
如果,這就是真實,那麼,結局一定不同。
如果,事實就那麼簡單,是他們親眼所見,一定不會走到如今相見不識的地步。
「你看見的世子像個患過腿疾的人嗎?」這句話不像是在反問,夾帶著一股不屑,白行雲摸不准她的態度,沉吟道:
「他們說的是有神醫妙手回春。」
其實,說到這裡的時候白行雲自己都不怎麼信那些傳言了,如果當真就是謝氏放出去的消息那樣,何來小茶如此銳利的態度,何來如今謝文文對謝氏的敬而遠之。
這樣的話小茶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但到了如今,她還是很難自欺欺人。
譏笑從喉嚨里發出,小茶俏麗的臉上布滿陰霾。「呵呵,妙手回春,如果當真是妙手回春就好了,或許,他心裡也好受些,而不是鬱郁至今、心如死灰。」
謝敬敏這一生,在沒有遇到她之前,其實過的都很幸福,許是年紀還小吧,無憂無慮,可自從她在他身邊開始,她看到的謝敬敏就沒有多少快樂了,北境王總是會因為他沒有世子的學問好而苛責他,書塾的先生也總愛拿他跟世子比較,實在叫人討厭,王妃是個性子軟弱之人,雖然有顆慈母之心,可她的溺愛無度總是來的不合時宜,又老是會讓謝敬敏的責罰被翻倍。
他雖然不開心被北境王責罰,不開心先生覺得他愚鈍,不開心王妃每次不合時宜的求情都會讓他的責罰加重,但他還是喜歡他威嚴的父王,學富五車的先生,溫柔的母妃以及什麼都最優秀的兄長。壞心情來的快去的也快,他依舊帶著府里的弟妹撒丫子的到處玩,活像個缺心眼的,整日里嘻嘻哈哈的,討喜又不討喜。
但那樣的時光也沒有持續多久,直到游京的聖旨出現在了北境,自那之後,王府的人沒有人能笑得出來,包括謝敬敏。
她不信白行雲是什麼都不知情,如果不知情,何來一問。他只是想要個準確的真相罷了,跟許多貪得無厭的人一樣,可白行雲不同,別人想知道是因為好奇,想要探聽王府的秘辛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白行雲是為了謝文文。
如果一開始小茶不喜歡來歷不明又性格寡淡的白行雲,可時至今日她覺得要是謝文文能更喜歡白行雲些就好了,最好喜歡到,滿心滿眼都是他,這樣他就能忘記曾經的不公,能夠釋懷了,為了他,會開始想要活著。
但謝文文對白行雲的喜歡始於悸動,止於不公的人生。
她了解他,她知道,謝文文不會答應白行雲什麼,他給不了他保證,他如今只怕是恨不得從所有人面前消失的無影無蹤,最好是化作一陣風,稍縱即逝。
挺可悲的,到了如今,她居然無比期望謝文文能夠多愛白行雲一些,白行雲也能對謝文文從一而終,哪管這些情愛是否可容於世,哪管他人的眼光鄙夷。
但,終究是太遲了。
謝文文遇到白行雲的時間太晚了。
白行雲也不是第二個宋元昇,他留不住謝文文的。
當初幡然醒悟的宋元昇可以強行留下謝文文三年,也沒有換來他的回頭,白行雲更留不住謝文文,也不會喚回他對人世的奢望。
當初他一個人來到錢都,他是來求死的,在十一號弄遇到的人,都是意外,這場意外,只是延長了他近一年的生命,卻消弭不了他的意志消沉。
所以,這讓她如何不恨謝氏那群偽君子呢。
「民間偶然的傳言並非不可信,咱們偉大的北境王捨不得長子入京受人迫害,墮馬一計騙過了游京,也騙過了所有人,皇帝不肯放過拿捏北境的機會,他們舍小保大,利用謝敬敏對他父母的孺慕之情,對他兄長的敬愛之情,在他面前演了一出謝敬捷無藥可救的戲碼,騙的他心甘情願的替謝敬捷入京為質。」
小茶字字鏗鏘,字字珠璣,猶如驚雷一般落入白行雲的耳里,也成功的解開了困擾他一晚的疑惑。
「都說,為父母者為子計深遠,多深沉的愛意,可他們為了他們的長子計,卻算計另外一個兒子陷入萬劫不復。最可悲的是,時至今日,謝文文都沒有等到一句解釋。」
真相果真叫人難以接受,白行雲說不出的心酸,他萬萬沒想到謝文文承受的不僅僅是在游京的屈辱和孤苦,更是,被謝氏當做了棄子的心寒。
他不肯回去並非是他不甘心代替別人受到的苦無處宣洩,他只是無法去面對那些曾經算計了他的至親至愛。
是啊,承受那麼多的苦難的他,怎麼可以還能若無其事的回到那個給他設計了陷阱的家,繼續表現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呢。
迄今為止,真相都被掩埋,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謝文文不需要真相,不需要解釋,縱然是在謝文文消失后清楚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被至親欺騙利用,可他們依舊毫無歉意,若無其事的等著他自己乖乖回家。多年前,謝文文被丟棄游京,無人問津,如今,他依舊沒有等到他想要聽到他們親口說的真相。
其實北境到游京的距離算不得多遠,可北境到游京的寫著真相的家書走了很多年都沒有送到,謝文文也等了十年才徹底的絕望真相早已經是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