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塵歸塵,土歸土
上輩子春妮老家人去世,最起碼要在家停靈三天,這三天里,親朋好友歡聚一堂,大吃大喝。額,齊聚一堂,送別老人!
但,現在才1975年,還在農業社時期,農民普遍都不富裕。倉廩足而知廉恥,大家都吃不飽,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除了必要的人,比如穿老衣的大娘,抬棺材的八大金剛,這些必須要請的。其他的親友,除了至親的大爺一家,都婉拒了!沒辦法,請不起啊!
當然,這些春妮都是不懂的。還好,原主父親有個親大哥叫楊安黨的,他盡心儘力操持著弟弟弟媳的喪事。
春妮大爺楊安黨請了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翻了曆書,發現第二天就是黃道吉日。
「春妮,明天出殯的話,現在去訂做棺材也有些來不及了啊!」
春妮聽那老人家說了,下個吉日要在五天後了,她確實等不起。她揉了揉太陽穴,低頭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
「大爺,爸媽感情這麼好,乾脆讓他們藏在一起好了!」
夫妻合葬很常見,弟弟為國盡忠,帶回家的只有骨灰。而弟媳為了弟弟又……兩口子合葬也說得過去。
楊安黨嘆了口氣后,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只是這棺材……」
一般情況下,農村的老人家,上了歲數后,都會置辦一副棺材以防萬一。但春妮父母這算是意外,家裡又沒個長輩,因此,家裡是沒有棺材的。
春妮想了想,對大爺道:「大爺,麻煩你到族裡小祖祖那裡問問,可不可以把她的棺材先借來用用。這棺材我花錢買,或是重新打個新的,都行。」
某爺是獅子山這邊對叔伯兄弟的尊稱。大伯稱為大爺,二伯稱為二爺,以此類推。如果是祖父輩的,就喊成爺爺,大爺爺,二爺爺……曾祖輩就喊祖祖。
楊安黨略微想了想,就點了頭,借棺材倒不是不可以。
他跟春妮去了族裡,小祖祖十分善解人意,又十分同情春妮姐弟的遭遇,毫不猶豫點了頭。
這位小腳老太太拉著春妮的手,不停撫慰著:「小春妮,你莫悲傷。你爹為國盡忠,你娘殉情,都是得償所願!人的這一輩子,能夠得償所願不容易,能為自己活著也不容易!你莫怪他們。你也莫怕,跟著你大爺,跟著族裡的叔伯嬸子,總能活下去的!這日子長著呢,慢慢地,都會好起來的!」
春妮聽著老太太的話,感動非常,只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她又該去哪裡尋求她的路呢!?
她的路又到底在何方呢?是上輩子那只有十幾平的小小出租房,還是人去樓空的老家?還是獅子山下那小小的一方天地?
春妮看著眾人把棺材放進坑裡,腦海里不由迴響起那段話: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春妮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是為了原主,也為了自己。
等等,原主,春妮感覺眼睛被淚水糊花了,她怎麼看到原主正朝著她揮手呢!?
春妮用力擦拭了眼睛,原主正在棺材上方,朝她不停地揮著手。
春妮的眼淚流得更凶,糟了,她肯定得了精神病了,竟然看到原主朝她揮手,不,是朝著她走來。
春妮有些慌,她環顧四周,那些來幫忙的人似乎看不到眼前的異樣。
哎呀,怎麼就她能看見靈魂,還看見原主爹娘笑著看著她。
原主走到春妮面前,笑著道:「春妮,夏至冬臨和秋果就拜託你了。」語氣中帶著一絲哀求。
春妮見周圍人沒發現異樣,遂大大方方問了。「我是誰,我在幹什麼,我將要到哪裡去?」
原主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愛憐地摸了摸原本屬於她的枯黃的頭髮,道:「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我知道你從今以後就是春妮了,楊春妮同志!」
「那你呢?」
「我啊!也是春妮,當然,我從此以後是爹娘兩個人的春妮了。」
原主見春妮的神情有些古怪,笑著道:「你也別有鳩佔鵲巢的負罪感,我啊!本來就要死一死的。跟你沒關係,生死簿上早就決定了。至於為什麼會有個你,我也不清楚了。」
春妮感覺自己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臉詫異,忙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原主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我死後聽牛頭馬面說的啊!再說我爹為國捐軀,是大功德者,他能帶著我和娘上天過好日子,一家三口永遠不分開。」
原主的臉上揚起幸福的笑容,全是滿足。
春妮指著原主爹娘,不懂就問:「他們怎麼不過來?」
原主回頭看了看,才道:「他們跟我不一樣,他們的肉體在哪裡,靈魂就必須在哪裡。不說了,吉時到了,我要回去跟我爹娘匯合,一起上天。麻煩你照顧好我的弟弟妹妹。」
原主朝著父母跑去,三個匯合后。
原主她爹又湊到原主耳邊說了句什麼,引得原主連連點頭。
在最後一撬土蓋住棺材前,春妮好像聽原主大聲喊道:「春妮,我爹給你留了個禮物,希望你能喜歡。」而後又大聲道別:「再見了,春妮。」
春妮嘴唇蠕動了一下,「再見了,春妮!」
等厚重的塵土掩蓋住了三人的笑臉,春妮的眼淚嘩啦啦掉下來。
她在心底呼喊,回來啊!回來!這裡雞不生蛋鳥不拉屎,我一人養不起夏至冬臨和秋果。
嗚嗚嗚嗚嗚,我才買的新房子才剛裝修。
嗚嗚嗚嗚,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就要當爹當媽。
我想吃火鍋、燒烤、豬蹄膀……
嗚嗚嗚嗚……我到底是能不能回去啊?
「我相信你可以的!」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