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羅剎國向東兩萬六千里
初夏的上午溫暖和煦,陽光透過斑駁的葡萄秧架灑滿小院,寧靜清幽,一壺清茶,斟入兩盞淺淺茶盅,霧氣蒙蒙,茶香四溢。
人生就像一杯茶。
平淡是它的本色,苦澀是它的歷程,回甘才是它的內涵。茶的滋味,大抵在其或苦或甜,或濃或淡的色味交織之中,品出一種淡定的人生,一種不可釋懷的人生,一種笑看風輕雲淡的人生。
沸水沏茶,看茶葉上下浮沉,於浮沉之中,釋放茶之韻味。茶香涌動,是承載人生的味道,這世間芸芸眾生,又何嘗不是這上下沉浮的茶葉呢?
也許這就是恩師此刻的心境吧?
一副棋盤,兩位隱者,自古人生何其樂?偷得浮生半日閑。
二人表情凝重,時而蹙眉,時而沉思,時而釋然。
……
「卧槽!」
「出將!」
「再將!」
「回將!」
「卧槽!」
「再出來!」
「你這是長將不死賴和棋!」
「誰跟你和棋?」
倆隱者磨棋盤已經一個時辰了,這「偷得浮生半日閑」算是讓這倆臭棋簍子演繹的支離破碎,堪堪已經到了午時,尹師娘整飭了幾個小菜,拍開了沈非帶來的那壇老酒,笑眯眯的招呼師徒二人吃飯。
「以後不與你對弈!」老尹頭氣呼呼的說。
「我還不跟你玩兒了呢!」沈非當仁不讓。
「落子不悔為師沒教過你么?」老尹頭繼續吹鬍子瞪眼睛。
「你教我的是緩棋!」沈非繼續懟!
「逆徒!」
「教不嚴,師之惰。」
尹師娘看著師徒二人鬥嘴,依然微微的笑道:「你們倆呀,誰也別說誰了,有其師必有其徒。」說著便收了棋盤,擺上杯盤碗筷和幾色小菜,老酒斟滿,便施施然回了屋子。
師徒倆還在大眼瞪小眼的互相運氣,良久,尹夫子拿起了筷子道:「吃飯先。」
沈非舉了杯子敬道:「感謝恩師誤人子弟!」
尹夫子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拍,怒道:「你再說一遍!我允許你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沈非忙做恐懼狀:「感謝恩師毀人不倦!」
尹夫子這才氣哼哼的端起酒杯,正欲乾杯,隨即追問道:「你說的是哪個『誨』?」
沈非哈哈大笑:「恩師認為是哪個誨,就是哪個毀。」
尹夫子氣的雙手發抖,恨恨道:「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逆徒,簡直是欺師滅祖、有辱門風、道德敗壞、斯文掃地……」說完再也綳不住,居然自顧自的大笑起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這無恥的樣子……」
「很有恩師當年的神韻對吧……這個梗用爛了!」
小院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尹夫子果然有話說。
他告訴沈非,過幾日尹夫子岳家有個小舅子兩口子要來小住幾日,家中狹窄逼仄,請沈非在村中找一處院落安頓,吃穿用度還請沈非夫婦多關照云云,說罷便拿出一錠銀子,赫然便是朝廷的官銀,十兩,沈甸甸,白花花。
沈非連忙推辭說恩師為何如此客氣?
尹夫子便說,早前自己和老丈人家鬧得有點不愉快,前段時間老丈人掛了自己都沒去弔唁,老丈人家的親戚都不是啥好鳥,對於這一家人,老頭向來敬而遠之,奈何這是三舅爺岳父家的嫡出老三,沈師娘的嫡親弟弟,不管不顧似乎也說不過去。
城裡大戶人家不比咱們窮鄉僻壤的簡陋粗鄙,錦衣玉食的習慣了,所以吃穿用度還得上些檔次。
沈非就問,這師娘家裡的舅爺兒沒事兒不在京城逍遙,來這鳥不拉屎的南河寨作甚?
尹夫子便說你師娘家裡情況比較複雜,老丈人死了以後,兄弟幾個爭家產有了糾紛,不顧斯文,大打出手了都,這舅爺兒屬於沒爭過人家那伙,在家裡也待不下去了,便來姐姐家避避風頭,尹夫子尋思自己是當姐夫的哪裡肯管那麼多閑事?在自家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徒增煩惱,還不如讓他出去住圖個清靜,這紋銀十兩隻不過是尹夫子代墊的而已,他小舅子得還他,這家子人也不算難伺候,所以拜託愛徒照顧云云。
這麼會就從「逆徒」到「愛徒」了……
沈非尋思,這屬於豪門恩怨吶,有錢人的銀子不拿白不拿,於是這十兩銀子沈非就毫無心理障礙的笑納了,至於怎麼伺候這位舅爺,回去和葉昭娘商量便是。
師徒二人又扯了會閑篇兒,鬥了會兒嘴,尹老夫子就把微醺的沈非攆回家了。
……
當日沈非便把這檔子事兒跟昭娘說了,昭娘顯得有些緊張和興奮,尋思著人家可是京城大戶人家,招待不周是不是惹人生氣?大戶人家必然得有個下人伺候啥的,不如自己去人家當個粗使丫鬟,還省了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沈非笑道:「秀才娘子給人家當使喚丫頭,丟不丟人?這十兩銀子人家屬於預付款……」
「等會兒,啥叫預付款?」
……
小兩口稀里糊塗的合計了一會兒,也沒合計出什麼章程,天色漸晚,葉昭娘便去準備晚飯,沈非正想小憩一下,馬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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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哥滿臉興奮的端起茶壺咕咚咕咚喝了個夠,便跟沈非彙報起今天的調研成果,巴拉巴拉……
沈非有些震驚的看著這廝,這傢伙簡直是個天才,舉一反三,且能夠透徹的領悟自己的意圖,這是人才啊!
沈非本來躺在椅子上,優哉游哉,越聽越覺得是內意思,不由得起身問道:「達哥,你打算怎麼做?」
馬達眼珠子轉了轉,定了定心神,斟酌道:「沈相公,我打算先跑一段時間趟一趟路數,光踅摸一圈這可不行,咱得試試水,是深是淺咱趟趟,是騾子是馬拉出去溜溜。」
瞧見沒?
這就叫務實主義,這就叫「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拿小本本記上,這是重點,必考加分項。
空談誤國,實幹興邦啊!
這達哥可比現代那些天天窩在電腦前一邊YY一邊瞎BB的成色特純的屌絲強多了。
「沈相公老爺子那邊和郭鐵匠,我都說好了,車轎好做,五七日便成,只是沈相公提到的彈簧,郭鐵匠覺得有些為難,不過郭鐵匠倒是放了狠話,說天下還沒有他做不出來的物件,明日晚間我再去瞧瞧。」
沈非樂了,這老郭也是個狠人,話也不多。
不過他這麼放狠話,在本尊面前是不是有點高調?
本秀才要是給他安排個鋁合金研發項目試試?
還……天下還沒有他做不出來的物件?來,給我那個破落院子整一套鋁合金門窗,斷橋鋁的就成。
誰給你的自信呢?
「山外有天,天外有山」不知道嗎?做人得低調,啥?我說反了?你去看看修仙小說咱們再探討這個話題!
當然,沈非不會跟一個古代人抬杠,於是笑呵呵道:「關於減震,以前都是拿棉墊撐著,三五月就得換了拆縫,這減震早就有,原先叫伏虎也不是伏兔來著,我說的這個彈簧,只是沒有用到民間,你讓郭鐵匠研究一下,若是郭鐵匠連這個小玩意都搞不定,那他可是一世英名就挺那啥了……」
馬達唯唯諾諾,隨後便小心翼翼的問沈非:「沈相公,這個營生可是不賴,不知道沈相公對於之後的安排???」
沈非上輩子就是個不成器的奸商,哪能聽不懂馬達的意思?這是開始考慮合作模式了。
馬達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是干不來這個什麼「項目」的,唯有高人指點,自己才能事業有成,興旺發達。
沈非微微一笑,擲地有聲:「這個項目,咱們管他叫計程車……」
馬達不懂就問:「沈相公,項目是啥意思?」
沈非搖搖頭,感慨前生今世的語言代溝,解釋道:「就是你說的營生!」
馬達:「那計程車呢?」
沈非是真懶得解釋了,沒好氣的說:「出租,把你的那個破騾車租出去,簡稱計程車!這還得我給你講清楚?」
馬達有點尷尬,自己默默思忖一陣,興奮道:「沈相公,大才啊,大才!」
沈非感覺對於與這個年代的人溝通確實有些吃力,但是沒辦法,不溝通就自閉,他得活著。
活不下去連大背頭都瞧不起他。
躺平?擺爛?天天秫米粥就野菜,這生活質量也不是咱的追求,咱得活的逍遙自在?
向尹夫子同志學習!
眼巴前這不出工不出力的,全靠瞎特么忽悠,萬一掙錢了呢?
於是沈非聽著「大才」的評價,並沒有太多的飄飄然,只是乾巴巴道:「達哥,你繼續。」
馬達聰明是聰明,但是遠沒有現代人的思維,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章程,只是說自己沒想好,等車轎完工後再行商議,便急匆匆告辭而去——他去郭鐵匠那讓他研發彈簧了。
沈非知道,馬達是在考慮合作的雛形了,這小子有經濟頭腦,只是受限於古代的營銷環境和知識儲備,以他的能力,執行力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創新也有自己成熟或是剛形成雛形的想法,但是,眼界和格局都和自己這個現代人差的十萬八千里,自己隨口的一兩句話,都有可能會讓他奉若圭臬。
沈非的腦海里突然蹦出兩個字——導師!
這別彆扭扭的感覺自打忽悠了李毅那小兔崽子后,就一直縈繞在自己心裡。
可是,這倆字怎麼總覺得特貶義呢?
咱也沒距離「羅剎國向東兩萬六千里」啊?不過是被大背頭坑了的穿越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