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為我不會擁有感情波動
鏡流撐著下巴盯著眼前的男人。
她看不懂他發獃的時候在想些什麼。
凰暗的眼睛中是什麼都看不出來的。
沒有光芒的眼睛,就像深淵,會吞噬生命。
這也就是凰暗的工作。
就像她坐在桌子上,看那些摯友發獃,他們眼睛里都是有光芒的。
景元發獃的時候眼中閃爍的是思索,他想的是自己未來的道路,想的是身旁的友人,想的是堅決反對自己進入雲騎軍的父母。
白珩發獃的時候眼中閃爍的是笑意,她想的是現在愉快的生活,想的是自己的旅途。
丹楓發獃的時候想的是持明族的現狀,想的是現在的快樂。
應星發獃……
應星很少發獃,他發獃的時候一般都是因為哪個鑄造的工序又出了問題沒想明白。
但是凰暗的眼睛里什麼都看不出來。
過往,未來,喜怒哀樂。
那就是一片深淵。
凰暗突然意識到了目光在自己臉上的凝聚,他看向鏡流:「什麼事?」
「沒事,看你發獃。」
鏡流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她坐在那,看著凰暗。
「看我幹什麼?」
「沒什麼。」
鏡流搖了搖頭:「心事不少。」
「如果你想說什麼傾訴不傾訴就免了吧。」
「我沒想說。」
鏡流搖了搖頭:「你似乎很抗拒和別人傾訴?」
「因為世界上只有一個我,別人的勸導在我看來都不現實,但是他們又是出於好心,所以免了吧,別讓彼此都尷尬……最主要的是,別讓我尷尬,因為我沒法化解。」
凰暗說完,舉起茶杯一飲而盡:「就像我說我不喜歡喝茶,你跟著說你也不喜歡喝……那我們點它幹嘛?」
「或許他們只是想能和你有更多話題。」
「什麼話題?期望我眼睛一亮,說那我們點些別的,然後兩人認真商討,正視彼此的喜好,從此不再虛偽,嗯,美好的故事。」
凰暗又在茶杯中倒上半杯:「我沒有打擊這樣觀點的意思,我只是實話實說。」
「凰暗,有沒有人說過,你沒有浪漫細胞?」
鏡流晃了晃手裡的茶杯。
「你有?」
「……我也沒有。」
「那我還寬慰一點。」
「為什麼?」
「那樣我身邊就沒有一個有浪漫細胞的人了。」
鏡流極快的笑了笑,轉瞬間又恢復了面容平淡的樣子。
「怎麼,你的嘴角上揚一次要花錢嗎?用的這麼省。」
「我來這裡也有半個多月了,也沒見你笑超過十次。」
鏡流斜了他一眼。
「我笑一次要判刑。」
凰暗依舊面無表情。
鏡流又笑了一下:「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你覺得要讓你把一個人當成很好的朋友需要多久?」
鏡流愣了一下:「為什麼這麼問?」
「我覺得如果我們兩個成為朋友,我或許會很捨不得你這樣的朋友。」
凰暗淡淡道:「如果對你來說成為朋友需要很長時間我就放心了,或許我活不到那一天,我想毫無牽挂的死。」
「幹嘛總是要把生死掛在嘴邊。」
「因為我就是在和生死打交道。」
凰暗看了看她的紅眸:「而且我覺得,你應該更注重我捨不得你這樣的朋友,而不是死不死。」
「那就很矛盾了,你到底想不想和我成為朋友?」
「客觀來講,不想。」
「不想聽客觀。」
「想。」
凰暗點了點頭:「對你來說,一個月應該算不上很長時間吧?」
「長生種歸長生種,活幾百上千年也是事實,但是我們沒有穿梭時間的能力。」
鏡流搖了搖手指:「我們也是一天一天過來的,從白天到黑夜,只是因為時間過的太久了,我們記不清楚過去的日子,才會覺得那麼快。」
「活幾百年有趣嗎?」
「客觀來講,還可以。」
鏡流學著凰暗說話的樣子,點了點頭。
「建議你別學我說話。」
凰暗淡淡道。
「為什麼?」
「因為我打不過你,會把自己給憋死。」
「那麼主觀來講,其實沒意思,因為需要擔心的事情太多了,就算遇到情投意合的朋友,除非對方也是長生種,否則終將承受失去對方的痛苦。」
「這樣啊……」
凰暗聳了聳肩:「那我們還是別當朋友了,免得某天我死了你痛苦,又或者你某一刻突然就回去了,我又不開心。」
「你很重視朋友?」
「我朋友不多,充其量也就兩個,重不重視都一樣。」
凰暗淡淡道,轉頭看向一旁走來的侍者:「上菜了。」
「您好。」
侍者將菜肴放在桌子上,轉身離開。
「那看來我要更勝一籌,我有四個朋友。」
鏡流點點頭,將視線落在面前的菜肴上:「仙舟上就沒有這樣的菜肴。」
「是嗎。」
「其實我剛來不久的時候,覺得你和我那個摯友很像,但是後來相處了一段時間,發現你們兩個一點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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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流搖了搖頭。
「哪裡像?」
「看起來都那麼冷淡。」
「那又是哪裡不一樣?」
「他是假冷淡,你是真冰山。」
啊,丹楓大多數時候不是冷淡——他就是呆。
「是嗎。」
凰暗點了點頭:「他叫什麼名字?」
「丹楓,持明族。」
「持明族?」
「……你可以理解為龍族。」
「他有尾巴?」
「嗯……沒有,但是他有角。」
鏡流想了想。
丹楓確實是沒有尾巴的。
「哦,神奇。」
凰暗面無表情的感嘆著。
他確實是在感嘆。
這男人臉上似乎沒有別的表情了。
不過鏡流已經習慣了。
「你身邊有和我一樣正常的人類嗎……啊,我是說,短生種。」
「有啊。」
鏡流眨了眨眼:「叫應星,年齡應該沒你大。」
「性格如何?」
「挺柔和的,大多數時候。」
應星跟景元鬥嘴的時候和平常就是兩副模樣。
「這樣啊……挺好的。」
凰暗拿著茶杯的食指挑起,指向鏡流:「你看,這不是也能正常的笑出來嗎?」
鏡流一愣,突然察覺到自己嘴角的上揚。
說起這些摯友來,她也會不自覺地笑出來。
「沒事多笑笑,年紀不大老綳著臉,長皺紋。」
「我的年齡是你十倍都不止。」
「不信。」
「真的。」
「不信。」
「我是長生種。」
「不信。」
「……我從仙舟來的。」
「不信。」
「……我叫鏡流。」
「不信。」
鏡流:……
她看著對面面無表情喝著茶水的凰暗,強忍著才沒掏出支離劍給他來一下。
冷靜,冷靜,你一劍下去他扛不住。
明天開始你就是老師了,要教他劍術的。
到時候……
鏡流眼眸微微閃了閃。
還不是想怎麼對付就怎麼對付。
凰暗看著她突然變化的微表情有些不解:「怎麼?」
「沒什麼。」
鏡流眨了眨眼:「我會是個很嚴厲的師父,提前跟你說好。」
「做的不對你會殺了我嗎?」
「不會……我怎麼會殺了你?」
「那就不算嚴厲,我覺得我能適應。」
凰暗點了點頭。
他們兩個的邏輯真的有合上過嗎?
鏡流眨了眨眼,頗有些無奈,低頭去吃菜了。
最後一道菜被端上來。
「菜品已經上齊了,祝二位用餐愉快。」
如果不是有問題想問,凰暗一般很少說話。
鏡流也是。
兩人穿著情侶服,連鞋子都是同款,戴著相對的項鏈,坐在一起吃飯連一句話都不說。
怎麼想怎麼詭異。
二樓的侍者看著這邊,心中想道。
這是吵架了?
有這樣的戀人都會吵架的嗎?
侍者看了看鏡流。
他未來女朋友要是長這樣,別說戴美瞳染髮了,就是想上天摘星星他都搏一搏。
「我吃飽了,慢用。」
凰暗將筷子放到一邊,抬頭看向鏡流身後鑲嵌在牆壁裡面的魚缸。
鏡流也是個小兔子胃的,吃不了多少東西。
她很快也抬起頭來:「我也吃飽了。」
幸虧這家菜量小。
鏡流看了一眼。
凰暗真的一點肉都不吃啊。
點的那兩道素菜倒是吃的乾淨。
「那就走吧。」
凰暗站起身,走向櫃檯結賬。
鏡流也站起來,拎起所有東西,自己先下樓去了。
走在商場上就有這麼一道景色。
那絕美的女子在前面走著,手中拎著大大小小的東西。
身後那男人緩慢的跟著,手裡幾乎沒拎什麼。
媽的……得到了不知道珍惜。
如果眼神能殺人,此刻凰暗必定會被萬箭穿心。
「現在去幹嘛?」
鏡流微微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去接狗。」
「它有名字,但是你好像從來不叫。」
「這個家裡我只能記住一個名字,你希望是你還是它?」
鏡流:……
「你還是別說話了。」
「樂意至極。」
凰暗點了點頭。
這男人開起玩笑來要麼冷死人,要麼毒死人。
鏡流算是發現了。
兩人一直走出商場,回到樓下寵物店取狗。
凰暗將鏡流手裡的東西都接過,看著她去找小白了。
小白明顯有些鬧脾氣。
「洗澡的時候挺不配合的,這小傢伙和你們的感情很深。」
店員對鏡流說道,一邊將帘子拉開,露出在帘子後面籠子里放著的小白。
「嗷嗚!」
鏡流露面的一瞬間,小白立刻撲上來,小爪子搭在籠子上,朝著親媽訴苦。
汪嗚汪嗚叫的凄慘,內容包括但不限於因為它自己亂動而被籠子蹭掉的兩根毛;不讓人家給自己洗澡想要去咬工作人員結果從差點從床上摔下去;以及這些人還用奇怪的東西碰它肚子之類的,拚命的跟親媽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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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流彎下腰打開籠子,將飛撲出來的小白糰子抱了起來。
小尾巴不斷的搖晃著,就像個小毛球一樣。
大毛球連著個小毛球嗎?
小白對於很少見面,就算見面也不太待見它的凰暗不怎麼感興趣。
一般來說這個家裡都是大白毛和小白毛相親相愛。
微弱的香味傳來,鏡流一隻手就將小毛球抱在懷裡:「洗個澡而已,要不然髒兮兮的他可能會把你扔出去的。」
「嗚……」
小毛球翻了個身,露出半邊微微泛著粉色的小肚子,吐著粉色的小舌頭,那雙水汪汪的黑寶石映照出鏡流的臉龐。
那尖細可憐的聲音似乎是從肚子里生生擠出來的。
意為:媽咪會讓他把我扔出去嗎?
鏡流:……
你媽咪現在還是在人家家裡暫住的呢,還得教學還債。
就連你都不算屬於我。
小東西還在這挑撥關係。
鏡流沒再繼續逗它,抱著小白對著店員點了點頭:「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可以給我抱著,這件衣服挺貴的吧?要是掉毛就麻煩了。」
店員說道:「阿拉斯加小時候也會掉毛的。」
鏡流低頭看了一眼。
對啊……自己抱習慣了忘了自己今天穿的是新衣服。
就這麼一會,身上已經掛上了幾根純白色的毛。
「麻煩了,我給它穿下鞋和衣服,然後牽著它吧。」
鏡流想了想,還是把小白遞了過去。
小白不樂意了,在鏡流手臂上奮力掙扎翻滾。
所幸鏡流身上穿的是短袖。
平時自己穿的衣服上不會掛毛,今天……
鏡流嘆了口氣,抬手摘下身上的毛,將衣服和小鞋給小白穿上,拿出牽繩套在它身上,又對著店員道了謝,轉身走出去了。
凰暗依舊拎著東西站在那等她。
鏡流走上前:「我拎著吧。」
「不用,你就牽著它吧。」
凰暗低頭看了一眼正在用腳踩自己鞋子的小白:「它比較黏你。」
鏡流想想也是,而且凰暗似乎不太喜歡小動物,也就沒再執著。
「話說,你朋友知道你不喜歡小動物嗎?」
「知道。」
「那為什麼還要給你送?」
鏡流皺起眉頭。
「他說我不像人類,所以送個小禮物過來讓我有點人樣。」
凰暗把凰命當時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
「呃……」
鏡流摸了摸鼻子。
確實沒人樣。
當然,這句話不是在損他。
「什麼才算有人樣?」
凰暗低聲呢喃了一句。
「多笑笑。」
「你對我的笑容有什麼執念嗎?」
「你不也總念叨讓我笑嗎?」
「不一樣,我知道你會笑。」
凰暗搖了搖頭。
「一樣的,我知道你能學。」
鏡流也搖了搖頭,但是兩人搖頭表示的意思完全不一樣。
「這樣?」
凰暗轉過頭看向鏡流,嘴角僵硬的上揚,露出極其僵硬的微笑。
《詭異》
鏡流心中快速閃過這兩個字。
「幹嘛那麼用力……」
鏡流嘴角一抽。
「因為大多數都是戴著面具對人笑,要是想把面具的表情也帶起來,就要控制肌肉。」
「嘗試不控制肌肉呢?」
凰暗試了一下。
有點困難。
鏡流大概是還沒見過這世界上有做不到正常笑的人,她摸了摸鼻子:「再自然點。」
「想點開心事?」
「開心事?」
凰暗的眼睛眨了眨,又搖了搖頭:「沒有。」
「到現在也沒有?稍微有點情緒波動的呢?」
「沒有。」
鏡流心裡突然有些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無關於感情。
相處了一個月,也一起經歷了一個月的生活,包括出來玩,養狗之間的交流,每天做飯吃飯。
然後現在他說,沒有一點能讓自己產生情緒波動的事情。
這樣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捂不化的一塊冰,讓人心涼。
她知道為什麼他的朋友說他沒有人樣了。
冷漠的人。
他心中或許是重視某些人的,但是這和情緒波動無關。
如果是白珩在這裡,或許就會直接拍他一下,用開玩笑的語氣把這件事情略過去,類似於:「跟本小姐玩了這麼長時間你還不開心嗎?不識好歹,好了我知道你很開心,快點大聲說出來讓我也開心一下。」
那樣以凰暗的腦子,就算沒什麼開心事也會扯謊讓她開心點。
但是鏡流不會。
不過,她只是不會那樣的妙語,不是指她會隱藏自己的心思。
那樣遲早把自己給憋死。
劍首大人向來有話直說。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一個多月,對短生種來說也不短了。」
電梯門打開,兩人並肩走了出來,鏡流又說道:「我們共同生活了一個多月了,為什麼不會感覺到開心?不少新奇的事情都經歷了,為什麼沒有情緒波動?」
「凰暗,告訴我。」
凰暗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凰暗又看了她一眼。
空氣沉默了下來。
那個女孩還在用紅眸盯著他。
「因為我不會擁有感情波動。」
凰暗聽到了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