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鄉村檔案(1)
宋寶佬解下系在褲腰上的一條髒兮兮的揩汗的長帕,打開,裡面露出一沓元票角票:「周書記,聽說你們要去重慶調查那個姓朱的包工頭,卻沒有路費,這是我們村湊攏來的一些錢,共計五百八十五元八角,我把我準備買豬仔的三十五塊錢也湊一起了。***可能路費錢還少了些,其他的村也可能會湊錢的。我們老百姓都盼望把那些吞吃我們老百姓血汗錢的壞東西抓起來,送他們去坐班房,去吃槍子兒。」周明勇這時才知道,宋寶佬起了一個大早,跛著條腿,走了幾十里山路,是為了給他們送去重慶調查案子的路費錢。他心裡十分地感動,說:「你們的心我理解,但這錢我們不能要。縣裡再窮,也不會要苦藤河鄉的農民捐錢辦案啊。」過後就責備道,「要送錢,也該你們村長來,他為什麼不來,要你一個跛子來,你們是不是有意做給我和紀委幾個人看?」「昨天夜裡村裡開會研究上勞動力去燒石灰的事,村長說他自己今天再忙也要來送錢的。晚上有個人捉五步蛇時,又被五步蛇咬傷了,我們村長和幾個年輕漢子把他抬到東山縣一個草藥郎中那裡去了,就不能來了。別的人都說從沒見過周書記這樣的大官,不敢來。我說我不怕,其實官越大對我們老百姓越好哩,於是我來了。」周明勇著急地問:「被咬的人不會有生命危險吧?」「像我一樣,把兩個被咬傷的手指頭剁掉了,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周明勇對李冬明說:「冬明呀,你要給我立即一個文件下去,禁止苦藤河鄉的老百姓捉五步蛇賣錢,再不能生五步蛇咬傷人的事。當然,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就只有儘快把苦藤河大橋修好。我想,苦藤河鄉的案子辦完之後,你就給我帶著人修橋。只有把苦藤河大橋修好了,苦藤河鄉的老百姓可以從別的地方找錢了,也就不會再去捉五步蛇了。」過後周明勇交待宋寶佬:
「這錢你帶回去,讓你們村支書退給大家,並代縣紀委和我向老崖村的群眾表示感謝。請大家放心,我們一定會把苦藤河鄉的案子查清楚的。」「有周書記這麼一句話,我們就放心了。我也代表老崖村的群眾在這裡感謝周書記了。」宋寶佬這麼說著,就嗵地一聲跪了下去,「我向周書記磕個頭吧。」周明勇連忙扶起他,「你這麼做,我周明勇要短陽壽。我說了,苦藤河鄉的問題沒弄清楚,我周明勇是不會回去的。」過後就對李冬明說,「宋寶佬晚上睡覺的地方你給安排一下,讓他明天吃過早飯再回去。」顧家好是九月五號辦了出醫院的手續回家的。按說,他還應該在醫院住幾天的,畢竟在肚子上割了那麼一刀,但他在醫院住著真有些度日如年了。周明勇帶著兩個人住在苦藤河鄉政府,田躍帶著兩個人住在連山鎮,這兩支人馬都是了不得的。周明勇下決心要清查的問題,沒有幾個逃脫過厄運;田躍下決心要辦的案子,也沒有幾個他沒破的。再說,他們這一下來,苦藤河鄉一些對他們兄弟意見特別大的群眾,一個個都蠢蠢欲動,全都成了周明勇的耳目和幫手了。鄭秋菊、吳生平、嚴卉他們幾個人開始還算鎮定,人不敢去醫院,一天總還要悄悄地給他打一次電話,向他彙報一下鄉里的況。後來連電話也不打了,有時他實在憋不住了,就把電話打過去,可他們接電話的態度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對他沒有什麼話說,只是哼哈一聲就把電話掛了。可是,他又不敢回到鄉政府去,他是知道一些規矩的。正常況,縣紀委下來辦案,當事人必定要停職反省或是隔離審查。自己既沒有停職反省,也沒有隔離審查,甚至周書記至今還沒有認真找自己談過一次話,其中的主要原因肯定就是自己還在住醫院。回到鄉政府之後,說不定周明勇就會對自己採取組織措施的。他出醫院之後,給周明勇打了一個電話,說是自己本來還要住一段時間醫院,醫院也不同意他出院的,考慮到鄉政府的困難,已經出院了,想在家裡休息一些日子再回鄉政府上班。
顧家好剛剛回到家,顧家富就來了。顧家富走進門就對他哥抱怨說:「哥,眼下的形勢已經很嚴重了,我們得把丁安仁叫下來商量一下對策。」顧家好問:「現在鄉政府的況怎麼樣?這幾天他們電話也不給我打了。」「周明勇採取的是專案調查和動群眾舉報相結合的辦案方法。李冬明、何奔以及莫鬍子、全安幾個人一直在全鄉各村收集我們的材料,馬紀委和孫紀委則一直在清查鄉政府和鄉企業辦的賬目。雖然我叫匡興義把賬做得滴水不漏,但從下面群眾那裡弄上來的材料和賬面上的數據差距太大的話,他們會不會採取另外的什麼措施或是法律手段來認定我們的經濟問題?」「劉宏業手中的東西拿到手了沒有?」「他一直在鄉下家裡沒有回來。我已經叫匡興義和寧占才一直守候在汽車站旁邊的,千萬要攔住劉宏業,不能讓賬本複印件落到周明勇手裡。」顧家好憂慮地說:「一定要想辦法把劉宏業穩住,即使東西沒有落入周明勇的手裡,他還有嘴呀。」「口說無憑。這我不怕他們。」顧家富說,「他們可能派人到重慶找朱包工頭去了。這兩天已經有人傳出話來,說周明勇找賈偉談過話,賈偉這幾天的緒很不好。前天他從鎮農村信用合作社取了八千塊錢,說是要退賠什麼錢,這錢只怕就是朱包工頭給的那錢。弄不好他會把我們和朱包工頭的關係供出來的。」顧家好的臉上已經布滿了驚恐和焦慮:「還有什麼沒有?」「還不夠么?不說別的,就這幾件事被他們弄清楚了,我就要把牢底坐穿,你少說也會被判上三年。」顧家好苦著臉沉思良久,說:「周明勇不好對付,你千萬要小心。不然,就等於自投羅網。我說的意思你懂么?」「我也考慮過了,他們要想把我們的問題弄清楚也不是很容易的。寧全福死了,他們即使懷疑寧全福是在對周明勇下毒手,也已經死口無對了。鄧美玉的私生女兒被毒死了,我那婆娘也將罪名背走了。」「我剛才還在想我是不是回到鄉政府去。但我認真考慮一下,還是不能去,去了等於是自投羅網。現在,只有把丁安仁叫下來,要他擔硬擔子,千方百計要把周明勇弄走,停止對苦藤河鄉的清查工作。」顧家富惡狠狠地說:「我這就給丁安仁打電話。他有致命的東西被我拿著,他不給我們擔硬肩可以,我們出事了,我就讓他吃槍子兒。」這天晚上十二點多鐘的時候,丁安仁果然來到了連山酒家,是顧家富打電話要他來的,他當時並不想去,說這幾天連著下去幾次了,會讓別人懷疑的。特別是那個周明勇,他的鼻子比狗還靈,讓他知道自己經常往連山鎮跑,那就等於是自己點火燒自己。顧家富就在電話里說:「丁縣長,看樣子你是準備往後面縮腦殼了呀。你睡鄧美玉的那種膽子和勇猛到哪裡去了?那陣你說你見過的女孩中,就數鄧美玉漂亮,能睡她你就心滿意足了。她卻不肯跟你睡,你就想辦法在酒裡面放安眠藥。我告訴你,你要是不下來的話,不出三天,你就乖乖地去公安局預審室吧。」丁安仁只得急忙連夜趕了下來,顧家富在他老婆過去住的那間房子里等著丁安仁。丁安仁進房來的時候,顧家富正對著他死去的女人的照片呆。丁安仁說:「你老婆去世,我沒有抽脫身,就沒來。你還要節哀才是。」顧家富冷冷地說:「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么?」「你前天在電話里只說你老婆死了,沒對我說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