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誰先找到小哥
雨村。
「天真,小哥呢?」胖子今天已經問了三遍了,我剛把垃圾倒了回來,他又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紀都這麼啰嗦。
「哎,我說胖子,你是不是得了那個老年痴獃了。」我抬頭看著站在上面的胖子,回了一下神說:「小哥不是回房間去了嗎?」
胖子咬了咬牙,手叉著腰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到他回房間去了?」
「那……」我有點不知所措,今天我沒有去店裡幫忙,都是悶油瓶和胖子在打理。
我因為馬上要準備種稻穀,今年我打算自己育秧苗,所以一個下午我都在村屋低頭查各種資料,搞得自己有點神魂顛倒的。
可我剛才就是明明看到悶油瓶夜跑回來之後,沒有說話就回房間去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還看了我一眼,正好我抬頭,也看到了他。
胖子只是直視著我,沒有說話。我才意識到哪裡不對。
我跳上台階,幾步就跑到了悶油瓶的房間,推門一看,裡面根本沒有人。
胖子在門外大聲的說著:「回回魂兒吧,我看你哪天把胖爺我丟了,半個月你也發現不了。」
後面的我就聽不見他說太多了,心裡也裝不下太多。我抬手一看錶,十一點了。
我有點慌了,以往他就算跑的再遠,也早就該回來了。
我拿了手電筒就往外走,越走心裡越涼,幾乎就是頭皮發麻。
不怕他跑的遠,再遠他也能找到回來的路,就怕他不想找到回來的路。
悶油瓶一直這樣,他想出現就出現,想消失就消失,他和人間沒有太多的聯繫,就算有,也能說斷就斷。
他消失,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釋。
這麼多年了,我以為我早就已經習慣了,但這種感覺就像自己被一根蛛絲吊於深潭之上,蛛絲一斷,我就跌落萬丈深淵。
可我在躺椅上準備用手機買育苗盤的時候,他明明就是從我身邊走過來。
等等,張家的人本來就神神秘秘的,悶油瓶有太多我不知道得東西,難道是他做了什麼手腳,我產生幻覺啦?
我從村屋後面沿著山路一路進山,這山路不算窄,一開始夠兩個人並排走,進去大約兩公里,路就慢慢的變窄了,只夠一個人走。
悶油瓶有時會從這裡進山,七八公里的山路,轉進一個深谷,上面有一座弔橋,我去過一次。
那弔橋年月有些久遠了,看著不是很安全,我和胖子就只到過橋頭,從來沒有進去過。
但悶油瓶進去過,裡面有什麼,他又進去幹什麼,我們一無所知。
我們雖然每天都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但現在才發現我對他還是知之甚少。
我沿著山路,一直往深山裡走,夜風吹的樹林里的樹葉沙沙的響。
都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聽著風聲,我的心莫名其妙的異常平靜。
不平靜還能怎麼樣,就算暴跳如雷,又能改變什麼?我想改變一切,但他不會為我改變。
我走一段就會停下來聽一下動靜,希望能聽到熟悉的聲音,但一直都沒有。
我不喜歡找人的時候大喊大叫,雖然這樣更容易找到。
但萬一要是悶油瓶在山裡的那棵樹上睡著了,我一聲鬼叫把他嚇掉下來。
很快我來到一塊水田邊,這裡有一塊兩畝大小的平地,村民把他改成了一塊田,山溪流下來就能灌溉,算是良田了。
現在剛入春,還沒有種上莊稼,只是一塊空閑著的水田。
天上的月亮映射在水裡,一絲風都沒有的時候,彷彿月亮真的就在水裡。
我從水田邊走過,準備去弔橋那邊看看,剛邁步,一腳踩在一個東西上,那東西濕滑的,一個站不穩就往前撲。
在我要撲倒的時候,突然身側被一個扶住了胳膊,我才沒撲倒。
我的第一反應是,小哥。
「小哥?」我還沒站穩腳就脫口而出。
但我話剛出口就發現了,這人是胖子。
胖子把手裡的手電筒反轉,把光照在他自己的臉上說:「看清楚,我哪點像你的小哥?」
胖子用手電筒一照,照到了我腳邊爬著一隻烏龜。
胖子看著烏龜說:「踩什麼不好,偏踩王八。」我沒反應過來胖子說這話的意思,他一不滿就陰陽怪氣,我也習慣了。
就好像小哥不見了,就是我的原因一樣。
「陰陽怪氣。」我說他。
胖子手叉著腰,斜著身子站在我面前,說:「我陰陽怪氣我心情就好,心情一好我就身體健康,身體健康我就長命百歲,長命百歲我就能繼續陰陽怪氣,氣死你。」
我就笑。
我彎腰撿起那隻烏龜,一甩手就把它丟進了水田裡。
胖子抬手阻攔,可已經遲了,烏龜「噗通」掉回了水裡去了。
離開水田,這裡有岔路,我本來想兩個人一起去弔橋那裡看看,小哥在不在那裡,要不在的話就別找了。
我心裡其實隱隱想到的是「張家人」。
以前我聽不得「門」字,現在「張家人」這三個字不止聽不得,心裡想一下都覺得恍惚。
可胖子偏要分開找。
「看誰先找到小哥。」胖子用手電筒照著我的眼睛說。
我眯起眼睛,說:「死胖子,你別照我眼睛。」
等我又適應了自然的光線,胖子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從另一條路走了。
我順著小路很快就來到了弔橋旁邊,弔橋的整個橋身看上去還是完整的,但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是白天,看的就很清楚,這橋上鋪的木板都已經腐朽,受不了一個人的重量。
人走上去,就會把木板踩斷,掉到山谷里去。
這橋已經廢棄很多年了,但支撐橋的鐵索還是好的。
我不知道悶油瓶是怎麼過去的,但就看他平時能從樹梢一掠而過,要過這橋也不難。
我用手電筒仔細的看了一下,又用腳踩上木板試了一下,果然就聽見木板發出的咯吱聲,我急忙縮回了腳。
如果我攀著鐵索,也能過去。
但我覺得,在橋的這邊,和過到橋的那邊,其實結果都一樣。
我關了手電筒,坐在了橋頭的地上,背靠著石墩,整個人放鬆的坐著。
夜風擦過臉,涼涼的。
樹影在我身邊不斷變化,晃的我眼都花了。
誰說絕望只是一種心情,它也可以是一種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