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宣府清談,結識貴人(下)
酒樓的後院的一處空地中。
李初玄望著不遠處的精壯男子,眼神中露出了一絲嚴肅,他一稽首,道:「福生無量天尊,李初玄,請賜教。」
剛講完這句話,李初玄頓時覺得一陣彆扭,心裡暗罵了老道士好幾聲。
精壯男子也一拱手,道:「周勤。」
李初玄擺好姿勢,道:「你可以出手了。」
周勤道:「無妨,你可以先出手。」
李初玄一挑眉,心想到現在了你還如此囂張,既然你那麼大度,那就別怪我了。一念至此,腳步一蹬,身形頓時化作一道殘影,沖周勤而去,拳頭一握,直擊其面門。
周勤大驚,他沒想到這個看似弱小的少年竟有如此的速度,右手一抬,掌心朝外,趕忙阻擋。
砰的一聲,兩人應聲而開,周勤一個反衝,再次朝著李初玄奔去,一個身法施展,側身,又是一拳擊出。
李初玄神色微變,腳尖輕點地面,靈活地將之躲開,一個蹬步掠至空中,身形一定,腳尖猶如一把尖刀,朝著其狠狠落下。
周勤不敢硬接,趕忙躲開,趁著李初玄落地的間隙,一記掃堂腿踢出,揚起滿天沙塵。
李初玄離地而起,一腿還之,被周勤大掌一握,一推,強勁的力道令李初玄險些倒地,後退五六步方才穩住身形。
後腿發力,止住後退的身形,李初玄淡笑道:「周兄你好生厲害!」
這幾招的相互試探,李初玄大致也判斷出了周勤的實力,天玄三段左右。沒想到自己一入世,就碰到了此等高手。
周勤淡淡道:「你這少年也不簡單,我承認之前看輕了你,這幾招下來,你的確有令我認真的資格。而且你也沒盡全力吧,行了,別藏著掖著了,小心點,我要出招了。」
李初玄喃喃道:「終於肯出全力了么,也好,那我也不客氣了……」說完,身形一掠,奔襲向前。這一刻,李初玄將他天玄七段的實力,盡數地施展而出。
周勤輕笑一聲,也毫不猶豫地向其衝去。
幾個呼吸間,二人已經交手了十數招,而且愈打愈烈,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看得一旁的朱壽連連拍手叫好。
「這李初玄當真厲害,竟然可以和老周交手那麼多招而不敗,對上老周,哪怕是軍中久負盛名的大將軍,在他面前也不是一合之將……」
「我大明的民間,果然卧虎藏龍,看來老是待在宮裡,會閉目自塞,還是得多出來走動走動,看看這天下之大……」
朱壽的內心所想,在比試中的二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們之間的切磋,已經到了白熱化之際,場中的拳風呼呼作響,好不駭人,只要一個分神,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這越打,周勤就越是心驚,看得與自己打得有來有回的李初玄,內心深處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要知道,他能達到如今的程度,可是日復一日地苦練數十載,方才成功。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質疑他實力的人都已成為了其掌下亡魂。可看這李初玄,卻沒有絲毫的畏懼,招式之間越來越刁鑽,甚至有好幾次都是因為分神,被李初玄打得刺痛。
這李初玄,究竟是何許人也?年紀輕輕就已是天玄高手,周勤想知道,朱壽也想知道。
李初玄豈會知他們如今心中所想,又與周勤僵持了幾招后,只見他一個側翻,換了身位,拳頭直擊而去,周勤剛欲阻擋,李初玄又是一個后搖,收了攻勢,一腿出其不意地甩出,自下而上。
周勤大驚,已經阻攔不及,只能將力量匯聚於胸膛,硬生生地抗下了李初玄這一記重腿。只聞「彭」的一聲巨響,周勤胸膛前的衣衫頓時破碎而開,他身形暴然退後,嘴角一甜,一口鮮血湧出。
李初玄因為反震力,身形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看得周勤見血,自然停下了手中的姿勢,一個稽首,道:「福生無量天尊,周兄,承讓。」
周勤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贏了,你確實很厲害,我為我之前的無禮,向你道歉。」
李初玄淡笑道:「周兄無需道歉,如果我是你,看到一個少年郎如此囂張,自然也是不會太禮貌的。當然了,在下能贏你,也是有著一些僥倖罷了。」
「哈哈!」周勤大笑道,「好小子,拐著彎罵我呢。」
李初玄淡笑道:「不敢。」
周勤倒也不是個小氣之人,他性格頗為洒脫,立直身子,道:「輸了就是輸了,周某也是輸得起的人,小友你少年天才,年紀輕輕就已是天玄高手,當真令我好生敬佩。只是不知道你師承何處?能教出你如此厲害的徒弟,想必你的師父,也不是等閑之輩吧,可否是傳說中的紫氣高手?」
紫氣高手?李初玄記得老道士曾經說過,紫氣乃天玄之上,已是凡人當世練氣之極致,達到紫氣高手的層次,嚴格上來說已經不算凡人了,紫氣有長期的御氣凌空,呼風喚雨之能。整個大明的紫氣高手加起來,估計不會超過一手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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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閃過,李初玄拱手道:「家師只是一個避世之人,由於他老人家有交代,在外不能透露他的名諱,所以……抱歉了。」
周勤一怔,隨即道:「無妨,世外高人總得有個世外高人的樣子,既然小友不方便說,那我不問就是。」
李初玄淡笑道:「多謝。」
「精彩精彩,好生精彩……」一旁的朱壽,拍著手走了上來。
周勤趕忙行禮,李初玄也點頭回意。
三人又回到酒桌。
朱壽擺了擺手,先說道:「李兄你的武功如此之高,不知道對自己以後的前途有什麼打算?」
這一問,倒是把李初玄難住了,他目前只想著遊山玩水,至於之後的事,他還真沒想過。沉吟了片刻后,李初玄道:「朱兄,不瞞你說,我目前的打算就是游遍大明,好好看一看這大好河山,後面的事,我還沒有什麼打算。」
朱壽淡笑道:「原來李兄也是個快活之人啊,這一點,我們二人可是一樣的。」
李初玄道:「快活談不上,只是希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歸根結底,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朱壽笑道:「普通人可成為不了天玄高手,整個大明的天玄高手,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三十個,李兄年紀輕輕就已至天玄,這等實力,怎麼可能只是個普通人呢。」
李初玄一笑,不置可否。
「做自己想做的事……」突然,朱壽又喃喃道,眼神中露出了一絲濃濃的嚮往,「說著簡單,但何其難啊……」
「哦?」李初玄疑惑道,「難不成朱兄有什麼身不由己之事?」
朱壽淡淡一笑,笑中有著明顯的一絲無奈之色,他看著李初玄,道:「世界上有很多身不由己之事,這都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有些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做某些事的。他們享盡了世間的富貴,但是,他們也被這個身份禁錮住,猶如提線木偶一般。」
周勤面色一變,好像在擔心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又止了回去。
聞言,李初玄心裡一萬個嘀咕,你這傢伙,明明是一個富二代或者官二代,卻要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會這麼多愁善感,早就享福去了。
一念閃過,李初玄面色不變,淡笑道:「朱兄,可能你家世確實很強大,可這是你的祖輩們為你們子孫後代留下的基業啊,讓你一出生就享受到了成千上萬人都享受不到的東西,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快樂么?」
朱壽搖頭道:「你不懂,如果有的選,我願意生在普通人家,也不願生在那裡。」
李初玄險些就跳起來打他了,你這傢伙,太能裝了,這就是明朝的富二代么,還追求普通人家的生活,到時候估計餓個幾天你就老實了,擱這裝。
心中所想,李初玄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他道:「朱兄,有一句話希望你記住,你或許選擇不了自己的出身,但卻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很多事情,換個方向想,或許會好很多。」
朱壽搖頭道:「談何容易啊……」
李初玄道:「其實朱兄你也沒必要糾結這些,古語說得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每個人只要做好自己這個身份,那他的人生就是不留遺憾的。」
朱壽道:「李兄你有所不知,我的家業很大,而且我從一出生就被長輩們灌輸思想,必須接手這份家業,我想逃離,可又不能逃離。跟這個身份比起來,我更喜歡當一個將軍,大俠,哪怕是商人也行。」說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好生惆悵。
李初玄已經快被他氣的肝疼了。
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會,李初玄又道:「不管你處在江湖之遠還是在廟堂之高,只要你能做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那你就是一個成功的人。雖然我可能成為不了這種人,但我平生最敬佩的,就是這種人。至於你說的將軍,大俠,不也是這種人么,他們之所以被稱作大俠,不正是因為他們愛打抱不平,救濟世人,俗話說得好,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為國為民者,都是受人尊敬的。你說你家業很大,那你不正是可以利用你的家業,去救濟那些世間的苦難之人呢,這何嘗不是一種偉大?」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朱壽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似是非常入迷,「李兄,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的見解,真是令我好生敬佩!」
額?李初玄被此話噎了一會,隨後道,「這不是我說的,這話是出自金庸先生。」
「金庸先生?」朱壽喃喃道,「咱們大明竟有如此才學之人,改日我必登門拜訪。」
李初玄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了,他很想說,其實你找遍大明你也是找不到此人的,他小你幾百歲呢。不過他可不敢說出來,不然以朱壽的性格,非得刨根問底不可。
即使李初玄不說話,朱壽也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思,他繼續說道:「李兄,如果,我是說如果,給你一個官位,你會想怎麼做好這個官?」
「官位?」李初玄一怔,思考了一會,道,「我從來沒有為官的經歷,甚至連管理者都沒有做過,肯定是做不好這個官的,所以我不會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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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壽道:「我是說如果。」
「沒有什麼如果,」李初玄搖頭道,「就算真的有,我也不會做。」
「為何?」朱壽問道,「你剛剛不是還說,你最敬佩這些為國為民之人嗎?可是你也知道,官場黑暗,如果你做一個好官,這世上就能少一個貪官,這不好嗎?」
李初玄道:「很簡單,一行人做一行人的事,雖然我很敬佩這些人,但我不是這塊料,與其做不好,不如別做,不然到時候做錯什麼了,受苦的可是百姓。」
朱壽道:「如果在官位上,能給你做一個位置,你必須選擇,你會怎麼選?」
李初玄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糾結這個問題,但出於禮貌,李初玄並沒有打斷他,思考了一會,說道:「什麼位置都行?」
「對?」朱壽點頭,指了指天,小聲道,「包括那個位置……」
周勤面色一變,沉聲道:「公子,這玩笑可開不得。」
朱壽一揮手,道:「你不要插嘴。」
周勤馬上不敢說話了,但眼神顯然十分擔憂。
李初玄淡笑道:「周兄啊,都說了是如果,只是個玩笑,別那麼認真。」唉,李初玄心中長嘆了口氣,這就是古代么,等級制度如此森嚴,連說句話都如此小心,封建主義害死人啊……
朱壽道:「就是,只是個玩笑,你就是多嘴。」說完還瞪了瞪周勤。
周勤低頭,閉口不語。
朱壽繼續道:「李兄,如何?」
摸了摸下巴,李初玄思考了一會,道:「那就做個王爺吧,而且是那種沒有兵權,只用享福的那種。」
「王爺?」朱壽問道,「為何是王爺,還是個沒有兵權的王爺,那個位置不好嗎?」
「不好,」李初玄搖頭道,「別的不說,就說開創一個王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那個位置,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到頭來成功的只不過是一人,那一人的背後,是多少無辜的生命,是多少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其次,太平盛世的皇帝就好了嗎?一大堆的政事,忙的焦頭爛額,朝廷,軍隊,民生,那個是容易解決的。要我說啊,那位置是真不好坐,我本身就是個不喜歡麻煩之人,還是做個享福的王爺自在,沒兵權呢,是怕皇帝惦記。不過不得不說,咱們大明的王爺,日子過得是真的舒坦。」
李初玄之前是文科生,對於明朝這個最後一個漢人王朝了解的自然也不少,其中讓他印象最深刻的,無非就是大明的藩王制度。
說得好聽點叫藩王,說的難聽些就是一些只知道享福的豬,大明滅亡的原因之一,跟這個藩王制度也有不小的關係。
朱壽眼眸微眯,小聲道:「確實是過得太舒坦了……」
李初玄沒聽清,問道:「朱兄,你說啥?」
朱壽一笑,若無其事的道:「沒什麼。李兄如此胸襟,我真要多向你請教才是。」
「別別別……」李初玄趕忙擺手,道,「我可不是什麼博學多才之人,我說的這些只是我心中所想,做不得數的。」
「李兄不必自謙,」朱壽道,「李兄,我又想問你,你對當今的皇帝怎麼看?」
「當今的皇帝?」李初玄一怔,道,「可是正德皇帝朱厚照?」
朱壽道:「正是。」
周勤沉聲道:「李初玄,不得放肆!天子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朱壽臉色一沉,道:「你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現在的你,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中?」
周勤駭得直接下跪,敬畏道:「屬下不敢。」
朱壽沉聲道:「滾外邊去,沒有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周勤道:「可是……」
朱壽道:「我叫你滾!」
周勤掙扎了片刻,拱手道:「是。」直起身,眼神不經意地盯了一下李初玄,隨後便轉身離開。
李初玄不解,為何一扯到皇帝,周勤這人就突然來脾氣了,好幾次被他整得莫名其妙,難道在這封建社會,皇帝的威嚴真的有如此巨大么?
朱壽一拱手,道:「下人不懂事,李兄你別太計較。」
李初玄淡笑道:「無妨,周兄性格直爽,倒是個頗為豪邁之人。」
「不用理會他,」朱壽道,「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李初玄道:「關於皇帝的?」
朱壽點頭。
李初玄又問道:「我想知道民間是怎麼流傳的?」
朱壽道:「什麼說法都有,有人說他是個好皇帝,但也有人說他是個昏君。」
李初玄摸了摸下巴,思考了許久,緩緩道:「如果從我的認知里,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但卻不是一個聰明的皇帝。」
朱壽道:「何意?」
李初玄淡笑道:「如果不是身在皇家,他會很快樂地度過這一生。」
朱壽這回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他問道:「你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
李初玄一笑,並未回答。
我怎麼知道這些的,我當然是以前從《明史》上看來的,但我能說么,我不能啊,說了我就成為改變歷史的罪人了,到時候老天不得降下一道雷把我劈死啊。
跟著老道士生活了三年,李初玄現在可是越來越信天道有輪迴了,放在以前,那他可是妥妥的無神論者。
朱壽看得李初玄閉口不語,也停止了詢問,道:「既然你不願多說,那便罷了。今天能夠認識到李兄你這麼有趣之人,我很開心。不過這天也不早了,我該走了,不知李兄的打算呢?」
「我?」李初玄道,「我會往東去,沿途遊玩。」
朱壽一合扇子,道:「好!既然如此,你我就後會有期,日後如果你有去北京城,可以攜帶此令牌去順天府尋我,到時你我二人不醉不歸。」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將之遞給李初玄。
李初玄接過,細細看之,一塊巴掌大小的金色令牌,牌面的紋路極為複雜,令牌中間刻有一道「朱」字。
看來,這朱壽還真是個大人物啊,一塊令牌都如此有排面,而且還敢印上「朱」字,要知道,敢用國姓刻牌的,必是朝堂中有權有勢的大臣或者是皇親國戚。
收了令牌,李初玄一個拱手,道:「多謝朱兄抬愛,日後我若是真的有去北京城,必定登門拜訪。」
朱壽一笑,道:「那就一言為定,來,這最後一杯酒,喝了,各自珍重!」
李初玄淡笑,舉杯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