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惹出事端
雪漫京城,銀裝素裹。
當天晚上,蘇博登門,他帶了一個隨從,披了一件黑色大氅,頂著寒風,進了閑園。及至內廳,小蘭備好火盆,茶水,點心,招待這位貴客。蘇博看著小蘭微微頷首,說道:「蕙蘭真是聰明又乖巧。」
小蘭盈盈一禮,說道:「蘇大人過獎了。」
蘇博笑笑,說道:「叫我伯伯。」
小蘭淡淡一笑「是,蘇伯伯。」
蘇博的手放在炭盆上,緩緩轉動著,烤著火,伊寧坐在他邊上不作聲。
蘇博轉動著手掌,淡然的烤著火,輕聲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蘇驊那孩子……他不知道你的苦。」
伊寧道:「不苦。」
蘇博嘆道:「不苦?你十歲父母雙亡,不苦?京城數載,不是練武就是練字,不苦?到了江湖上,歷經無數廝殺,有幾次差點沒命,不苦?兄嫂離去,無依無靠,不苦?尋人十年,杳無音訊,不苦?」
見伊寧沉默不語。蘇博長嘆一口氣,說道:「什麼時候出門?」
伊寧撇頭看向一邊:「過完年吧。」
蘇博道:「去雲中?」
伊寧點頭:「是。」
蘇博點點頭,又長嘆一聲,似有說不盡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
伊寧道:「蘇驊很好。」
蘇博嗯了一聲,有些疑惑的味道。
伊寧道:「替我解圍。」
蘇博笑了笑,這孩子太聰明了,他有些複雜的看著伊寧,不禁想,她要是我女兒或者兒媳,該有多好……蘇博並沒說出來,他說了另外一件事。
「韃靼使團這兩日就進京了,說是要商議邊關開榷場之事。」
伊寧問道:「冬天還來?」草原上的人一般都是春夏來使團,秋冬來打劫的,冬天來使團,怕不是有更大的陰謀?
蘇博嘆氣:「今年不是個好年歲,處處災情,你從江北那邊過,一路走來也應該知道,賑災有多難,老百姓有多難,處處流民,遍地餓殍……」
伊寧道:「是很難。」
蘇博又道:「韃子也不好過,暴雪,風沙,草原上一樣遍地屍骨,急著開榷場,定是想開春就換糧食救急。」蘇博聲音變得低沉:「還有刺探虛實。」
伊寧問道:「領頭是誰?」
蘇博道:「小王子木罕,還有個叫塔勒的萬夫長,以及一干談判的文臣。」
「昝敏呢?」
蘇博搖頭:「不知。」
伊寧道:「最好別來。」
蘇博笑道:「你又想打架?」
「不想,太累。」
蘇博笑笑:「你還知道累啊,你這次回來,名滿天下了……京城想討好,巴結你的人,不知凡幾,據說很多人都想拜你為師呢。」而後他聲音再次一沉,「樹大招風啊……你還是低調點,少出門,或者出門就去西山寺玩玩吧,過完這個年再說。」
伊寧點了下頭。
蘇博沉默一會,又說道:「你那個師弟,怎麼回事?」
伊寧吁口氣,說道:「嫂嫂收的……」
蘇博道:「為什麼最近才來京城?」
伊寧道:「丟鍾離觀。」
蘇博等她下一句。
「丟了十年。」
「然後你在江北路過鍾離觀,就將他帶了回來?」
伊寧道:「是。」
蘇博臉色一黯:「鍾離觀說沒就沒了,彭漸我還見過呢……真是世事難料,你明年要帶他走嗎?」
伊寧道:「他留下吧。」
蘇博道:「也好,閑園這麼大,多個人也好些……」
兩人不覺聊到了深夜,蘇博終是離去,臨走前,他說道:「年前別闖禍了啊。」
伊寧籠了籠鬢邊青絲,說道:「曉得了。」
果然,一天後,韃子進京了,伊寧沒出門去看,董昭只知道埋頭練功,是小蘭回來告訴他們的,韃子使團在大街上,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獸皮甲,狐狸帽,一路對人斜視,盡顯囂張之勢。
小蘭言語中儘是恨意,董昭不解,問道:「韃子是來要求互市的吧,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吧?」
小蘭恨道:「反正統統都該死!」
董昭訝異:「這麼可恨嗎?」董昭是南方人,對於這些並不了解。
小蘭憤憤道:「你知道什麼叫打草谷嗎?你知道他們的騎兵多可恨嗎?你知道他們殺了我們多少漢人嗎?你什麼都不懂!」說罷一跺腳跑了。
董昭從未見過小蘭做出這般姿態,他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他哪裡懂?
伊寧說:「她哥沒了。」
董昭桃花眼睜大了一圈,驚道:「韃子乾的?」
伊寧道:「是。」
董昭瞳孔一縮:「有朝一日,我也要殺他幾個韃子,替小蘭出氣!」
「練功吧。」
三日後,顧章和高舒平來閑園,說起韃子的事,顧章和也憤憤道:「韃子今年是看我朝大災,前來刺探虛實的,他們那個第一勇士塔勒,竟然在朝堂上叫囂要挑戰我們的勇士。」
「後來如何?」董昭問。
高舒平搖頭:「朝廷輸了啊……」
「打一個韃子都能輸?」董昭大為不解,「朝廷不應該是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嗎?難道京城武功高的就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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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章和道:「朝廷當然是人才濟濟,但這個塔勒,今年才二十五歲,他們要求年輕一輩的人挑戰,內廷高手裡,年輕一點的高手,也就左封顯,韓延釗,裴如炬強些。但,左封顯不在京城,韓延釗,裴如炬又受了重傷……所以就挑了二十八歲的殿前守備官虞韜出戰。虞韜本來也不差,但那個韃子,天生神力,打小師從名師,練就一身橫練功夫,甚是了得,虞韜與他鏖戰百來招,力氣不加,輸了……」
高舒平嘆氣:「朝廷顏面喪盡啊……」
顧章和轉頭看向伊寧:「估計啊,有人又會想起寧姐了。」
董昭道:「我師姐在朝廷並無職位,難道朝廷會下詔讓師姐去挑戰那韃子不成?」
這時,華卿也來了,他一來就笑著說道:「阿寧啊,這內廷怪到你頭上了,說怪你把那兩個廢物,打成了重傷,害的朝廷丟了顏面。」
高舒平道:「明面上是不會這麼說的,暗地裡肯定記恨起了。」
這時,小王爺朱楓又跑過來了,他直接進門,看見眾人坐在前院亭子里,便喊道:「寧姐,今日早朝,聽我父王說姓許的在皇帝面前提起你了。」
華卿道:「許右卿?」
朱楓點頭:「是的,他說今有罕世高手在京,連敗內廷兩大高手,而且年紀還不大,若是此人為我朝廷所用,何愁那韃靼第一勇士不敗?」聞得此言,高舒平,顧章和心裡咯噔一下,還是被有心人惦記上了。
華卿道:「今年秋,朝廷才發了阿寧的海捕文書,後來被蘇大人插手撤銷,如今又想讓阿寧為國出力退蠻夷,呵呵……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伊寧道:「無所謂。」
董昭對於伊寧的處變不驚已經習慣了:「師姐,你不擔心皇帝下詔啊?」
伊寧道:「不擔心。」
朱楓道:「那姓許的言語還直指蘇大人,他說蘇大人與你有舊。」
伊寧挑眉:「後來呢?」
朱楓道:「後來,皇上把蘇大人單獨叫去御書房了,到現在好像還沒看見蘇大人出宮。」
眾人聞言,神色複雜,被許右卿惦記也就罷了,這是要連皇帝都惦記她么?
這時,賈和也來了,他一進門就罵道:「媽的,晦氣。」
華卿撇頭:「賈胖子你罵什麼呢?」
賈和道:「不是罵你,我過來的路上,看見兩個韃子進了杏春坊,他媽的,去狎妓!」伊寧聽到這握了下拳頭,董昭一眼瞄到,他沒問。
華卿道:「縱使是青樓女子,那也是我們漢人,怎麼能讓他們去踐踏?」
賈和道:「就是啊,所以說晦氣嗎,又沒人去管。」
這時,又有人來了,是李麻子,李麻子進來就說道:「誒,你們都在啊,我剛剛在來的路上看到小蘭一臉怒氣出門去了,問她什麼她也不說,她還換了身行頭。」
伊寧一驚,說道:「壞了!」
她一躍而起,早落在門口,一閃身,人追了出去。
眾人面面相覷,華卿道:「愣著幹嘛?我們追啊!」
賈和恍然大悟,說道:「定是去了杏春坊!小蘭姑娘跟韃子有血海深仇!」一行人立馬追了出去。
伊寧沒有在街上走,她直接足踏屋脊,腳點瓦片,一路用輕功掠過,跑過了半個城西,正巧在杏春坊那門牌下看到一個躲在角落裡的俏麗身影,不是小蘭是誰?
伊寧落在她身邊,小蘭大驚,說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伊寧打量她上下,說道:「想殺韃子?」
小蘭低頭:「你都知道了?」
伊寧道:「猜到了。」
小蘭一臉怒色:「韃子都跑來京城禍害人了,青樓女子也是人啊,姐姐,我要殺了他們!」
伊寧道:「你別惹事。」
小蘭臉色憤然,眼角滴淚道:「我當初親眼看著我哥被韃子害死,姐姐被韃子擄走,我一定要殺!」她無比堅決。
伊寧沉默了一會,看著這個衝動的二十歲小姑娘,說道:「我來。」
小蘭眼淚滾滾而下,說道:「姐姐,我不能讓你背這個鍋,萬一出了事,我沒什麼可怕的,我不想牽連你……」
伊寧道:「我是你姐。」
小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伊寧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在這等著。」
伊寧朝杏春坊內走去,杏春坊是一條街,一條青樓街,兩個韃子也不知道藏在哪座樓里。伊寧正走著,一個捕快撞來,看見她后,撲的跪地喊道:「師傅!還好在這看見了你了!」
伊寧認出了這個捕快,正是當初要拜師的那四個之一,小捕快姓邵,叫邵春。
伊寧疑惑道:「怎麼了?」
邵春道:「出事了,兩個韃子在杏香樓,弄死了一個妓女,樓里有人報案了,這府尹讓我們出來查看,我們不好搞啊,那韃子是韃靼王子身邊的護衛……」
伊寧聽的怒氣上來,說道:「帶路。」
邵春抬頭問道:「師傅,看您這臉色,您不會要殺人吧?」
伊寧沒去看他:「看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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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邵春的帶領下,伊寧朝杏香樓走去。此時,在門牌下的小蘭看到了急忙趕過來的董昭他們幾個,董昭關切道:「小蘭你沒事吧?」
小蘭不說話,賈和道:「阿寧呢?」
小蘭還是不說話。
華卿道:「看來是阿寧讓她在這等她,她自去殺韃子。」
賈和道:「那不是讓阿寧吃官司嗎?殺了異國使團的人,那朝廷的人能放過她?」
華卿道:「誰攔得住她?」
高舒平道:「相信寧姐,她有分寸的。」
杏香樓一樓廳內,中間放著一具女屍,用白布蓋起,四周圍了一圈的人,有瑟瑟發抖的青樓女子,故作鎮定的老鴇,驚恐的看客,還有幾個不知所措的捕快。
兩個皮裘貂帽的韃子,身材高大,四肢健壯,一個韃子輕蔑一笑,面朝那幾個捕快,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一個妓女,死了又怎樣?」他隨手掏出一錠金子,扔在那女屍的裹屍布上。
另一個道:「妓女你們按錢算的,這金子贖身都夠了吧。」捕快難以抉擇,老鴇不敢作聲,圍觀的人不敢開口。兩個韃子見狀咧嘴大笑不止,心中不由鄙夷,這漢人真是軟弱,比武打不過,死了人都不敢出聲。
忽然,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來:「不夠。」
邵春陪伊寧走了進來,人群聽到聲音如潮水般分開,有人認得她,這個在西山寺前暴打內廷高手的女子。伊寧走到廳中,看著那兩個滿臉絡腮鬍黑皮膚的韃子,一臉清寒。那兩個韃子打量著伊寧,見她穿戴不是富貴之身,便生輕蔑之意,其中一個道:「呵,一個女人?你誰啊?你敢插手嗎?」
另一個韃子高聲道:「你們這些軟弱的漢人,不會想殺了我們吧,老子可是木罕小王子的貼身護衛,動了我,你們脫不了身!」
伊寧一臉冰寒:「昝敏來沒?」
兩個韃子齊齊變色,問道:「你是何人?怎麼知道我家太師名號?」
伊寧眉毛一挑:「沒來啊?」
然後她眼睛漠然看向這兩個韃子,如同看死人一般,繼續說道:「草原野狗……」
一個韃子聽她這麼罵,臉色騰的大變,拔出腰間的彎刀,一刀砍來!
邵春大喊:「師傅小心!」
話未完,伊寧側身閃開,手一翻,拿住那韃子手腕,一扭,韃子吃痛嚎叫起來,伊寧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喝一聲,兩手一發力,「刺啦」的一聲,鮮血噴涌,那韃子握刀的那隻手竟被她活生生撕了下來!
「啊啊啊!!!」
那韃子倒地痛嚎不止,翻爬打滾,血流了一地。
圍觀的人大驚後退,誰見過徒手直接扯斷手臂的血腥場面?不少圍觀的青樓女子驚懼的大聲尖叫,另一個韃子瞬間變成了呆鵝,之前的倨傲變成了驚恐,身子居然開始抖,顫聲問道:「你……你什麼人?我們可是韃靼使團的,你要讓兩國刀兵相見嗎?」
伊寧臉色冰冷:「那又如何?」
邵春眼見滿地血,那斷臂的韃子還在打滾,這麼血腥,他也發憷,這事該怎麼善終啊?
伊寧對剩下那韃子道:「拔刀啊!」
那韃子戰戰兢兢,手抖不已。伊寧直接走過去,那韃子就開始後退,伊寧輕哼:「懦夫!」
她直接暴起,一手迅速抓起那韃子的右手,一手呈刀狀,刀鋒掌一掌劈下!只聽「噗」一聲,血花飛濺,那韃子的右手被她一掌切了下來!
「啊啊啊啊……」那個韃子也開始滿地痛的打滾,兩人的血,染紅了那女屍的裹屍布。周圍的看客里大部分女的早就跑了,有些膽大的還在看,倒是男人們,一個個不閑事大的在喝彩……
邵春懵了,這可怎麼搞?
只見伊寧上前,一手抓著一個韃子左手,就往門口拖,兩個韃子哀嚎不已,一路拖,一路血,伊寧走的快,杏春坊那條路,被兩個韃子的鮮血畫出兩道長長的痕迹。後邊看客膽大的一路跟來,這種場面,京城何時見到過?這不比才子們斗詩,花魁們爭艷刺激的多?
在門牌下等待的幾個人,看著伊寧直接拖死狗一般把兩個韃子拖出來,都震的不輕。眼看兩個韃子已是奄奄一息,賈和問高舒平道:「這就是你說的有分寸?」
高舒平被問住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伊寧將兩個斷臂的韃子扔在門牌下,小蘭淚眼汪汪,捂住了嘴。邵春跟在屁股後邊,一臉不知所措。
「鏘」伊寧一把拔出了邵春的腰刀,邵春大驚,伊寧刀一揮,「噗噗」兩顆人頭落地,然後她把刀往邵春刀鞘一插,就準備走人。
邵春急忙拉住她衣袖,驚恐問道:「師傅,你走了我怎麼辦?」
伊寧回頭,突然一拳打在邵春眼眶上,邵春吃痛喊了起來,捂著眼睛道:「師傅為什麼打我?」
伊寧手一指地上一個死了的韃子,說道:「他打的。」
邵春後邊跟著幾個其他的捕快,伊寧眼睛望去,那幾個捕快恍然大悟,說道:「對對對,就是那韃子打的邵哥。」周圍的看客也道:「對對對,就是韃子打的邵捕快……」
華卿湊到邵春耳旁,言語幾句,邵春聽得表情一愣一愣,等他回過神來,伊寧一行人已經揚長而去。
這事捅破了天!
當天下午,韃靼王子木罕就進宮見皇帝,要求交出殺人兇手,皇帝問許右卿,許右卿沉吟不語,無法抉擇,問蘇博,蘇博讓皇帝招來京城府尹問明情況,然後就是府尹找捕頭,捕頭找捕快,最後只找到了邵春身上。
皇宮,太極殿內,面容俊秀而略顯清瘦的皇帝一身明黃龍袍,端坐在御台龍椅上,下面左邊站著蘇博,許右卿,鴻臚寺卿,京都府尹等人,下面右邊則是韃靼王子木罕以及第一勇士塔勒還有兩個文官。
皇帝當著木罕的面問道:「邵捕快,你說說吧。」說罷他手輕輕拍了拍龍椅扶手,一臉雲淡風輕。
邵春戰戰兢兢,說道:「啟稟聖上,是韃靼的兩個軍官上午去杏春坊狎妓,弄死了一個妓女,府尹大人召小的一干人去查明情況,那兩人極其傲慢,說我們漢人怎麼怎麼樣,小的不敢說出來,小的與他爭執,他們就打了我,您看!」邵春指了指自己的眼眶。
木罕一臉怒火,小鬍子一抖一抖,唾沫橫飛:「胡說八道!我們草原的勇士一向嚴於律己,怎麼會去狎妓?這定是栽贓陷害!用一條妓女的命換我兩個勇士的命,如此陰險,小王斷斷不服!」
許右卿道:「王子殿下,還請讓他把話說完。」
「你說!」木罕臉色難看的緊。
邵春道:「正好我師傅路過,看我被打了,就去質問那兩人,誰知那兩人拔刀要殺我師傅,結果被我師傅反殺了。」
皇帝臉色淡然:「是這樣啊……」
木罕道:「就是這樣?我韃靼勇士為何只是打你,卻為何要拔刀殺你師傅?那杏春坊那一條血路你怎麼解釋?」
邵春道:「我師傅說了,昝敏是狗,他帶出來的都是小狗崽子,狗血塗路,辟邪……」
皇帝嘴角劃過一絲不可查的笑意,他旁邊的殷公公眼帘微垂。
「什麼?」木罕怒:「你師傅何人,膽敢辱罵我家太師?」
邵春看著這傲慢囂張的韃靼王子,也怒了,說道:」你們罵的更難聽,說我們漢人是待宰的羔羊,說我們漢人的女人就是賤,罵你們是狗怎麼了?」
「放肆!」許右卿呵斥了一聲。
木罕大怒:「那兇手呢?兇手為何不上殿?你們為什麼不抓住那個兇手?」
許右卿道:「聖上,那兇手就是這陣子風頭正盛的伊寧。」
「伊寧……伊寧……」皇帝輕輕念著這個名字,然後臉色不再淡然,輕聲道了一句:「是她啊……」
蘇博站出來道:「聖上,事情已經明了,是韃靼人弄出人命在先,毆打官差在後,辱罵我朝黎民,俗話說,殺人償命,死一人換一命,毆打官差,辱罵我朝,合該又是一命,既然他們是在我朝境內,也自當按我朝律法辦事……」
「所以,蘇愛卿的意思是死得其所了?」皇帝接話道。
蘇博道:「正是。」
木罕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暴怒不已,說道:「合著我們的勇士就這麼白死了不成!這就是你們給我的交代?你們想開戰嗎?」
蘇博正色道:「王子這是在威脅我們嗎?」
塔勒往前一步,說道:「你們南朝欺人太甚!」
蘇博絲毫不懼:「莫說一個你,便是你家太師昝敏,你家大汗兀里,也不敢如此放肆!這是京師,天下中樞,不是你們草原行帳!」
「你!」韃靼二人氣急,卻反駁不出來。
這時,皇帝身邊的殷公公拉著尖細的嗓音說道:「若是你們不服,你們的勇士可以自己去找伊寧討要說法的,她無官無職,江湖人士,你們上門挑戰,打生打死,我們絕不干涉。」
木罕明白了,這幫人在做戲呢。
塔勒卻應道:「好,我早晚就去找那伊寧要個說法!」
殷公公拉著尖細的嗓音:「奉勸一句,跟她打架要麼準備一萬兩銀子,要麼準備一口棺材。」
木罕道:「這是何意?」
殷公公道:「只分勝負則賭注一萬兩,若論生死就備好棺材收屍。」
木罕眼神森然,他明白了,前兩日朝廷的高手敗給了塔勒,這是找來了高手,讓塔勒去送死呢。這幫南蠻,端的是詭計多端!而皇帝,一臉淡然,毫不掩飾,一絲一毫讓伊寧上殿對峙的想法都沒有。
蘇博道:「那就三日後,西山寺前,你們韃靼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如何?」
木罕不說話,塔勒想說,被他拉住。木罕問道:「這個伊寧是何人?」
許右卿想開口,殷公公卻搶先道:「一介女流而已。」
木罕道:「本王子可不相信你們,我自己會去查!」
殷公公道:「那三日後,你們是來還是不來呢?」
木罕有些猶豫,塔勒卻毫不畏懼的喊道:「來!」
殷公公眉開眼笑的看著塔勒,說道:「甚好甚好。」
看著殷掌印太監那陰滲滲的笑容,蘇博知道這塔勒被這殷掌印一激,只剩三天好活了。許右卿明了,不再說什麼了。皇帝說道:「就這麼辦吧,散了吧。」
木罕憤怒甩袖而去,其他人也一一告退。
出了宮,走在街上,邵春摸了摸發紫的眼眶,說道:「師傅下手也太黑了。」殊不知,身後一頂轎子里,一個老者探出頭,喊道:「邵捕快。」
邵春回頭一看,是蘇博,他趕忙行禮,說道:「蘇大人。」
蘇博道:「你沒事吧?」
邵春道:「沒事,就是有點疼。」
蘇博笑笑:「你那裡是伊寧打的吧?」
邵春驚道:「您怎麼知道?」
蘇博道:「一會你去閑園,把事情結果告訴她,說不定她還真就收你當徒弟了。」
邵春開心一笑,說道:「多謝蘇大人,我這就去閑園。」說罷一溜煙跑了。
回到鴻臚寺驛館的木罕對下人道:「給我查,那個伊寧到底是什麼人?本王子要弄死她!」下人很快就去了。
閑園內,伊寧跟幾個好友坐在內廳,小蘭被徐治叫了出去。徐治一臉嚴厲,說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啊,聽說有兩個韃子出現你就想化妝成妓女去暗殺?」
小蘭道:「爹,你難道忘了我哥我姐怎麼死的了嗎?我氣不過!」
徐治道:「那你把大小姐牽扯進來幹嘛?」
小蘭道:「我……」
徐治道:「老爺夫人大小姐待我們父女如自家人,這些年他們可有對你說過半句重話?別人家的丫鬟天天幹活挨打挨罵,你在這裡跟個小家碧玉一樣,吃的好穿的好,這一切是誰給的?」
小蘭被說的眼淚滾滾,她噗的跪下道:「爹,女兒錯了。」
徐治道:「你真是個惹事精,這不給大小姐惹禍上身嗎?」
伊寧走了出來,說道:「徐叔,行了。」
徐治道:「大小姐,你這樣朝廷會盯上你的,雖然你武功高強,但在這京城,咱們也不能跟朝廷斗啊。」
伊寧道:「不會有事。」
華卿走過來,說道:「徐叔,此事我們想過了,無妨,朝廷里蘇大人會護著阿寧的,而且,內廷那邊輸給了韃子,正想找回場子,現在估計是會禍水東引,讓那韃靼第一勇士來找阿寧打架,朝裡面許黨一夥現在翻不起風浪。」
徐治道:「怎麼又要打架,這一天天,消停點也好啊。」
伊寧道:「躲不掉的。」
徐治擔憂:「那你可有把握?我聽說那韃子很厲害啊。」
伊寧道:「昝敏沒來。」
徐治問道:「昝敏是誰?」
伊寧道:「韃靼太師。」
華卿道:「這個人很厲害嗎?」
伊寧道:「我只打平。」
這時,門一開,邵春一路小跑過來,說道:「師傅師傅,我來了!」
眾人望向這個小捕快,邵春跑來一口氣把太極殿的事都說了出來,然後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伊寧聽完,臉色平平道:「不出所料。」
邵春眉飛色舞:「我過來的時候,現在滿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談論你殺韃子的事呢,太殘忍了……但是,爽!」
高舒平道:「杏春坊都被你拖出條血路,你可真是厲害……」
顧章和笑道:「我也想練武了,寧姐,要不你把我收了吧?」
邵春期盼道:「師傅,你打了我一拳,我在皇上那兒做了證,說是韃子打的,您看,是不是可以正式收我為徒了?」
伊寧看著小捕快邵春一臉純真的樣子,說道:「可你輸了。」
邵春一囧:「我……我是沒打過董小哥,但凡事也可以商量的啊……」
「想學什麼?」
邵春大喜:「什麼都可以學嗎?」
「選一樣吧。」
邵春情緒又低落下來,說道:「我只能選一樣啊……」
華卿道:「學一樣就不錯了,現在多少人想拜阿寧當師傅,你又不是不知道。」
邵春思索了一會,說道:「我要學擒拿手,我辦案經常抓人,我學這個方便。」
伊寧道:「可以,明天。」
邵春大喜,當即跪地大拜,伊寧問道:「還痛嗎?」
邵春笑道:「不痛不痛。」
伊寧看向小蘭一眼,小蘭明了,很快就拿出一瓶膏藥,遞給邵春,說道:「這是消腫去淤的膏藥,拿去擦兩三天就好了。」
邵春接過膏藥,滿心歡喜,連聲道謝,然後拜別伊寧,回去了。
華卿道:「真是大善人,對待個小捕快也那麼認真。」
伊寧道:「他善良。」
華卿道:「是是是,天底下的人還能有你阿寧這麼善良?」
伊寧道:「不好么?」
華卿笑道:「哪裡不好,我就喜歡你這一點。」
小蘭道:「華公子你就別喜歡了,你家都三房小妾了……」
華卿一囧:「小蘭啊,說話別戳哥哥心窩子……」
高舒平笑道:「難怪你天天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華卿道:「好好好,我是壞人,你們是好人行了吧。」
眾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