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場雨

第22章 第一場雨

二月二,龍抬頭,時已到,而雨未至。

御書房內,皇帝的案前擺下了兩份奏摺,一份是山西總督的,一份是王烈的。

山西總督奏曰:正月二十二,寧化軍指揮使王烈擅自出兵,於古寧關外黃羊谷,與韃靼人大戰,折卻數百將士,而後,私吞斬獲,美其名曰:此乃韃靼人掠邊所得,既奪回,已還歸百姓。甚至請求撥發陣亡將士撫恤,餉銀。

再看王烈摺子:臣山西古寧關守備寧化軍指揮使王烈謹奏,正月初十前後,韃靼太師昝敏化名狄南,領手下弟子二十餘人,挑戰北境江湖人士,十日間已殺三十餘人,更是撒出一百多韃靼探子,滲入晉北各城關,打探情報,臣得知此事,夜不敢寐,遂發書信與各關隘之將軍,徹查韃靼探子,二十日,臣得知昝敏親兵兩千餘人伏於古寧關外黃羊谷,臣一恐遺失戰機,二恐此股賊軍作亂,遂擅自出兵,一舉將其殲滅,其中繳獲,臣不敢瞞報,奏表中俱陳之,但請聖上發落,以治臣擅自動兵之罪。

其奏表下有斬獲清單。

皇帝放下摺子,看著御書房內的大員們,不動聲色說道:「一仗滅了兩千韃子,這開榷場的事,怕是泡湯了吧。」

黃懷良道:「聖上,擅自動兵,影響國之大計,試想,若邊境每個將軍都見敵軍便擅自出兵,那豈不亂套?依臣所見,王烈當嚴懲不貸!」

兵部尚書周苗道:「聖上,打了勝仗還嚴懲,是何道理?這分明是那昝敏挑事在先,王將軍還擊在後,豈有罪哉?黃大人所言,微臣不敢苟同。」

余散塵出列,說道:「聖上,微臣以為,王烈所斬獲,須悉數上繳朝廷,另外,下一紙詔書責備之,但不降其職。」

皇帝道:「哦?余愛卿這是何意?」

余散塵道:「聖上,兵不可私出,王烈確實有罪,但邊關無悍將,王烈不可貶之,故只得責備。」

皇帝還是覺得不太滿意,沒再說話,然後他看向了蘇博。

蘇博道:「聖上,依臣之見,可下詔書責之,然王烈所獲,亦應留一半歸邊關將士,一半上繳朝廷,不表其功,如此最好。」

皇帝來了興趣,問道:「留一半歸寧化軍?」

蘇博道:「不錯,寧化軍能打,當然該保住這份士氣。」

皇帝悠悠道:「寧化軍確實能打,不過才兩千人馬的繳獲,朝廷留一半作甚?倒顯得朕小家子氣了,告訴王烈,不必上繳了。」

余散塵道:「聖上,這豈不是助長邊軍擅自動兵之風?若如此,宣化,大同,雁門等地將領皆如此,如何是好?不能開這個頭!」

皇帝沉聲道:「韃靼人可以擅自動兵來搶,來殺,朕為什麼不可以?反正榷場之事難成,韃靼人日後必定報復,何不趁這幾年,練練兵……」

蘇博抬頭,竟然發現皇帝眼裡有了神采,這位聖上,難不成不想再做守成之君?

許右卿出奇的沒說半句話。

黃懷良道:「聖上英明,是臣等目光短淺了。」

皇帝道:「王烈摺子上說繳獲韃靼戰馬多達一千餘匹,都是好馬,讓他挑幾匹最好的送來吧,朕也想騎騎胡馬了。」

蘇博一驚,這皇帝,有想法了,只是不知是什麼時候起的想法。

皇帝繼續道:「山西總督是胡建吧?嗯,讓他跟山東總督調換一下吧,讓褚英去山西,就這樣吧。」眾臣震驚,褚英可是曾經帶過兵的人,文武雙全,把他調山西當總督,這不是給王烈掃清障礙嗎?皇帝陛下想做什麼,不言而喻。

眾臣散去后,皇帝拿起另一本摺子,神色濃重的看了起來,看罷,輕輕的往案上一丟,摩挲著指腹,喊道:「齊宣!」齊宣當即出現,他如今已經頂替殷奇了,不必再易容了。

齊宣對著皇帝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輕聲道:「聖上,老奴在。」

皇帝側眼瞟了他一眼,說道:「裴如炬人呢?」

齊宣當即跪下,說道:「老奴已經尋找多日,應該快找到了……」

皇帝道:「從實說吧,你肯定知道他去哪了。」

齊宣眼神閃過一絲猶豫,仍然道:「聖上,老奴不知……」

「不知?」皇帝抄起案頭那摺子直接砸到齊宣臉上,齊宣也不敢躲,挨了這一下。

皇帝再也壓不住火,說道:「一個大活人,在京城消失了,朕問過京城九門所有門吏,都沒見他出過京,死哪埋哪都不知道是吧?正月十六那晚,城西那支響箭從哪來的?說!」

皇帝怒氣滾滾,齊宣眼看再也瞞不住,便磕頭道:「聖上恕罪,裴如炬確實之前跟老奴見過一面,說想要學高深武功,奈何內廷里並無特別好的上乘秘笈,他說正好伊寧走了,便想要去閑園找找……老奴不知他去了沒有……」

皇帝怒道:「之前為何隱瞞?」

齊宣連連磕頭,說道:「聖上,不是老奴指使他去的,他也只跟老奴說了這想法,老奴當時沒在意,他還想過去少林,去青城山找,故而臣只得說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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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冷冷道:「十幾天了還沒找到,想必早就死了吧。」

齊宣當即道:「老奴這就去閑園徹查!」

皇帝道:「閑園現在就三個人,裴如炬一個內廷高手,誰能殺得了他?」

齊宣道:「這也是老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而且臣之後親自探了閑園,根本沒有什麼蛛絲馬跡,甚至老奴也派人去郊外亂葬崗查遍了,也沒有新動土的地方。」

皇帝陰沉著臉,說道:「那就是說,閑園內還有高人?你們不知道的人,是么?」

齊宣道:「有這可能。」

皇帝想起了沈落英,那個無所不能,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的女人,心中一陣不安。他又想起了伊寧,這個後起之秀,驚才艷艷,他想招攬,但若是把她家給掀翻了,她回來之後,會不會跟沈落英一樣,入皇宮呢?唯獨他沒想到那個老和尚,度然在京城一待就是二十年,從不顯山露水,少有人知道。

他感到了為難,頭一次為朝廷之外的事為難。

齊宣撿起那摺子,摺子是散開的,他看到了上面的字,是外庭密報,說伊寧在五台山與昝敏之事,寫的極其詳盡,齊宣何其聰明,瞬間就明白了,伊寧上五台山跟王烈兵出黃羊谷,讓皇帝看到了一種可能。

齊宣見皇帝不語,便道:「聖上,老奴覺得還是不要動閑園。」

皇帝道:「哦?」

齊宣說道:「裴如炬居心不良,身為朝廷官員,竟然想剽竊他人秘笈,抹壞朝廷名聲,縱使活著,也當治罪。而老奴,雖未驅使,但亦未阻止,是老奴之失,老奴也甘願受罰。裴如炬之事,追究起來,損的是朝廷顏面,幕後之人,顯然不想與朝廷為敵,殺裴如炬,也是無奈之舉,怪就怪裴如炬犯了一個貪字。」

皇帝卻眼皮都不抬,說道:「說下去。」

齊宣道:「閑園確實嫌疑最大,但閑園雖小,干係卻大,如果裴如炬撞進去偷東西,是被伊寧所殺,聖上是否又會治伊寧之罪?」

皇帝道:「律法有雲,凡夜無故入人家內者,主家登時殺死,勿論。」

齊宣明了,當即道:「故而,此事當就此揭過。」

皇帝低頭,擺了擺手,齊宣如蒙大赦,將奏摺安放在皇帝案上,當即退出御書房。

待齊宣走後,皇帝拿起那摺子,喃喃道:「你真是到哪裡都伴隨一片風雨,叫朕好生為難啊……」

閑園內,小蘭坐在後院馬廄旁一張小板凳上,董昭在井裡打出水來,洗衣裳,他看著小蘭雙眼無神的樣子,便問道:「小蘭,想什麼呢?」

小蘭目光獃滯道:「等鴿子。」

董昭問道:「鴿子?有鴿子會飛回來嗎?」

小蘭輕哼道:「飛回來好幾次了,你不知道家裡有養鴿子嗎?」

董昭道:「那是信鴿?」

小蘭道:「你以為是啥?」

董昭道:「我以為是用來燉的……」

小蘭道:「馬廄邊上那個小屋子,就是養的信鴿,可以飛到府州雁落庄的,還有洛陽施大哥家的,這都是姐姐養的,金貴的很,你還想拿來燉,想得美。」

董昭恍然:「原來如此啊。」

這時,一隻鴿子撲騰翅膀從天外飛了進來,落到小蘭手臂上,小蘭興沖沖的摸了摸鴿子頭,鴿子也興奮的啄了啄她,然後在她袖子上拉了泡屎。

小蘭「呀」的怪叫一聲,右手取下鴿子腿上綁的信筒,然後把鴿子送進了籠子里,罵道:「早晚燉了你。」

董昭目瞪口呆,說好不燉的呢?

片刻,小蘭展開那信筒里的信,董昭湊過去看,只見上邊寫著:五台事了,一切安好,將要南行,裴如炬事,莫放心上,董昭練武,蘭多陪之,伊寧留筆。

董昭看罷,說道:「還真是符合她啊,全都四個字。」

小蘭拿起信走了,跑到廚房,給徐治看了看,然後扔進了灶龕的火里。小蘭去換衣服了,待董昭洗完衣服,小蘭已然一身青色勁裝出現在他面前。

董昭不解:「你這是作甚?」

小蘭道:「姐姐說了,你練武,讓我跟你陪練。」

董昭道:「你與我對打?」

小蘭道:「當然。」

董昭笑道:「好啊,我也正想找個對手呢。」

半個時辰后,董昭鼻青臉腫躺在後院的地上,捂著肚子,說道:「你怎麼這麼狠啊?」

小蘭拍拍手,說道:「夫人當初訓練姐姐的時候,比我下手重的多呢,你個大男人,這點傷而已,還不快爬起來。」

董昭爬起來,捏拳,正要打時,一聲「阿彌陀佛」將他倆注意力轉了過去,只見度然那老和尚不知何時進來了,他一身灰色僧衣,懷裡抱著條黑色的小狗。

小蘭跑了過去,問道:「老和尚,這小狗送我的嗎?」

度然一笑,說道:「正是。」

小蘭開心的抱起小狗,小狗也不怕她,安安心心躺在她懷裡,她摸了摸小狗,笑顏如花。

度然道:「蕙蘭施主,一百兩銀子,是給銀票還是銀錠?」

小蘭聽后勃然變色,喝道:「滾!」然後她把小狗往董昭懷裡一塞,抄起一個笤帚就朝度然打去,度然抱頭鼠竄,小蘭邊趕邊罵:「我姐姐心地好,給你那麼多錢還不夠,還敢訛到我頭上,你這老和尚真是貪得無厭,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徐治聞聲出來,喊道:「住手,你怎麼這麼對待大師?快住手!」

小蘭卻當做沒聽見,拿著掃把追出門去,一路把度然攆過瓦橋坊大街,直趕到橋上,這才氣喘吁吁的撐著腰,停下腳。度然和尚也喘著氣,卻笑道:「蕙蘭施主,貧僧就開個玩笑,至於嗎?」

小蘭上氣不接下氣,說道:「出家人還不打誑語呢,你怎麼老來要錢啊?」

度然道:「貧僧化齋,要錢很正常啊。」

小蘭道:「別來我家,沒你好果子吃,哼。」小蘭回頭就走,度然笑了笑,也往西山寺走。

回到閑園,小蘭哪裡還有半點氣喘吁吁的樣子,一臉精神的把掃把一扔,拍拍手喊道:「昭哥,繼續練功!」

董昭此時正拿個碗給小狗喂飯呢,聽得這聲喊,嚇得直接把飯灑小狗一臉,氣的小狗「汪汪汪」個不停。

城東那座黑色府邸,一間偏院內,韓延釗冷著臉面對著一個下屬,那下屬正是魚飛,已經從外庭調到內廷了,魚飛道:「小的今日去看了,那小姑娘跟小後生就是兩三腳貓,那個老和尚被小姑娘拿著掃把攆了一路,到橋上就跑不動了,根本就不是什麼高手,裴大人肯定不是他們乾的。」

韓延釗蹙眉,此時,齊宣來了,韓延釗立馬起身行禮,齊宣對魚飛說了句:「辛苦了,魚飛,下去吧。」

齊宣冷冷看著韓延釗,說道:「你也想跟你師弟一樣嗎?」

韓延釗憂心忡忡:「如炬至今沒找到人,我不甘心。」

齊宣道:「你們兩個就是太氣盛了,有了官職,很多事就乾的隨隨便便,碰上高手,追悔莫及。」

韓延釗低頭:「總管教訓的是。」

齊宣道:「伊寧跟殷掌印打架,把東台閣都給打塌了,現在開春才開始修,你傷情還未完好,先去那裡當監工吧。」

韓延釗驚道:「我一個帶刀侍衛,去當監工?」

齊宣道:「聖上的意思,裴如炬不管了,你也收收性子,朝廷安排你什麼差事就做什麼差事,不要有任何怨言,懂嗎?」

韓延釗面無表情道:「是。」

二月初三,春雨如約而至,淅淅瀝瀝的淋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滋養著這萬物生靈,雨一下,就有小太監給皇帝報喜,畢竟這是開春的第一場雨,昭示著蒼天憐憫大地,也是皇帝有德,上天感之,故而降下祥雨,造福萬民。

皇帝很高興,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臣子們也很高興,皇帝高興,他們就高興。

可是,這雨,今年不同尋常,一連下了五天,中間都沒怎麼停,越下越大。

所有人都不高興了。

修葺東台閣的監工差事落在韓延釗頭上,一連五天,他都沒事做,民夫們停工,他也只得在旁邊喝悶酒。

然而,發生了一件事,很不尋常,才建到幾尺高的東台閣的牆,在雨水中塌了,而且是成片的塌,原因是採辦來的磚石,只有牆外頭是硬的,砌牆裡頭的,都是脆的,五天雨水一打,現了原形。

此事一出,皇帝震怒,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貪墨修建東台閣的銀兩,石料以次充好,真是膽大包天,當即,一批官員被抓,被問責,事後,還斬了幾個,朝堂一片震驚。

五天後天晴,民夫們清理東台閣的廢磚時,發現了不得了的事,由於磚石鬆散,地基磚石也是如此,故而有人提議將原來的地基都扒了,東台閣要重新打地基,正當民夫掘地基掘到下午時分,掘到了一具屍體。

屍體已經爛的不成樣子,面目全非,認不出是誰。送給仵作驗屍也什麼都沒驗出來,只說大概死於半個多月前。

那還能有誰?韓延釗當即暴怒,半個多月來,京城失蹤的只有一個裴如炬,雖然屍體上衣服都扒光了,找不出任何錶明裴如炬身份的物證,但那身高,體型,跟裴如炬是合得上的。

皇帝下令徹查,可是這是誰做的?從何查起?屍體已爛,死因都看不太出來,對方做的過於細緻,那屍體全身都被捅成了篩子,且四肢盡折,臉皮都被刮掉了,誰也不知道哪道是致命傷?對手使的什麼武功?對手將人埋在這東台閣地基下,若不是這場不尋常的雨,加上這個以次充好的磚石,恐怕一百年也不會有人知道。

韓延釗請命查案,他查問民夫,得知這地基早在正月十二就鋪下了,之後並沒有發現異常,他當即大驚,裴如炬是正月十六晚上失蹤的,時間就對不上,查問多遍都沒有結果,他沮喪無比。他趴在桌上,喝悶酒,想著想著就想到了閑園,肯定是這幫人乾的,但他害怕這群人背後的高手,他想去逼問,但齊宣的話讓他保持了一絲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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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終究還是不了了之么?

連齊宣,殷奇都感嘆,真是好手段,若是沒這場雨,這東台閣,還真就是給裴如炬修的墳了。唯一的好處是,內廷的探子們可以大張旗鼓的穿上衙役的官服,四處查探了。

一時間京城滿城風雨。

閑園內,三人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董昭道:「原來屍體埋在那下面……」

小蘭道:「本來老和尚是想帶回西山寺燒了的,但那晚西山寺邊上到處是官兵,城內哪裡點火都難免被發現,所以就……都怪這該死的雨!」

徐治道:「他們查不出什麼,你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董昭道:「不能小看了朝廷。」

小蘭道:「朝廷能有什麼能耐?他們找不到證據的。」

話雖如此,可終究,朝廷的人還是找上門來了。魚飛帶著兩個衙役,進了門。魚飛一進來,迎上董昭的目光,兩人當即一怔。

「是你?」兩人同時說道。

董昭道:「當初我師姐放你一馬,你怎會在此?」

魚飛冷哼一聲,說道:「還真是要謝謝伊女俠的不殺之恩了。」

董昭道:「你來作甚?」

魚飛道:「裴如炬是你們殺的嗎?」

小蘭反道:「我們有那個能耐?」

魚飛道:「殺人,其實並不需要多高的武功,哪怕是一根針,一粒沙子,只要放的足夠好,都能殺人,你說是不是?」他看向董昭。

董昭道:「我哪知道這些?」

魚飛道:「你這種人憨頭憨腦肯定不知道。」他看向小蘭,問道:「這位小姐,你知道么?」

小蘭臉有慍色,說道:「你這人莫不是有病?」

魚飛道:「我已查明,正月十六晚上,有一支響箭在天上炸開,當時雖是深夜,但,西門的衛士看到了,瓦橋坊的人也看到了,我問了一大圈,確定了響箭炸開的位置。」然後他手往後院西北角的天空一指,說道:「是那裡吧。」

小蘭道:「我又沒看到,我哪知道你說什麼,煩死了。」

魚飛看到了後院的兵器架,說道:「這附近也就你這院子里弄些刀槍棍棒,箭,應該是你這裡射出去的吧?」

小蘭道:「你少血口噴人,弓箭盾弩鎧甲兜鍪都是禁物,誰家裡會有這些東西?我姐姐當初放了你,你就來這裡沒事找事,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董昭怒道:「說的是,當初在小柳鎮就不該留你命!」

魚飛道:「你那姐姐倒是好有恩情呢,殺了我兩個兄弟。」

董昭怒道:「那也是你們下毒在先!」

魚飛道:「誰讓她先殺官的?」

董昭道:「殺官怎麼了?狗官不該殺嗎?前幾天貪墨東台閣的銀兩的官,皇帝不也殺了嗎?」

魚飛道:「伊寧不是皇帝,她沒有這權利!」

董昭道:「合著就你們能隨意殺民?民不能殺官了是吧?你這狗官,什麼東西,以後若讓我看不順眼,一樣剁了!」

小蘭也怒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穿上這身皮也敢來耀武揚威?我姐姐在的時候你們怎麼不來呢?啊?她為民除害,為國出力,到頭來,你們朝廷這些狗卻瘋了一般要去咬她,多少次了?你們這些人就通通該死!」

魚飛咬牙,說道:「好啊,好啊,一個個都要造反是吧?還說裴如炬不是你們殺的?」

小蘭厲聲道:「明明是你殺的,你所有事情都了解的這麼清楚,當然是你殺的,哪裡是我們殺的。」

魚飛說不過,眼見水要渾,僵持不下間,忽一人穿著捕快服而來,幾人一看,是好久不見的邵春。

小蘭揶揄道:「你這廝,消失了這麼久,又來作甚?」

邵春沒搭理小蘭,卻跟魚飛道:「不好了,魚爺,那東台閣地基下又發現一具屍體。」

「什麼?」魚飛當即驚的目瞪口呆。

這下水徹底渾了。

那具屍體跟之前那具沒什麼區別,一樣這麼爛,因為東台閣挖出屍體后,就停手了,地基沒徹底挖完,誰曾想……

亂了亂了,上到皇帝,下到百姓,一個個都眉頭緊鎖,之前那具屍體挖出來本就沒辨識度,現在又來一具,誰知道哪具是裴如炬,又或者兩具都不是裴如炬。

西山寺內,瑞王與度然相對而坐,度然道:「王爺好手筆。」

瑞王道:「本王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度然道:「王爺既已知道,那貧僧也無話可說了。」

瑞王道:「本王對大師還是略知一二的,希望大師能教我兒……」

度然道:「可以,這樁事貧僧應下了。」

後來,有人看見小王爺穿著僧衣,跟小沙彌一起練棍。

魚飛又查了好幾天,奈何根本找不到線索,他往上復命時,韓延釗冷著臉沒說什麼,齊宣也沒說什麼,因為,皇帝的大手摁了下來,此事到此為止,不許再查了!

終究,又不了了之。

閑園內,董昭跟小蘭正一招一式的打著,漸漸地,董昭能擋住小蘭了,雖然落下風,但偶爾還能還還手,小蘭驚訝他的成長,可董昭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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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看了出來,說道:「你怎麼了?有心事?」

董昭道:「我,要離開。」

小蘭笑道:「姐姐說了,打贏我了就可以出去了。」

董昭道:「我練武終究是一板一眼,照著招式練,碰到裴如炬那樣的,完全沒得打,我知道,並非我練武不用功,而是實戰太少了。」

小蘭道:「我這不正跟你打著嗎?」

董昭道:「你畢竟是女子,不會對我下死手,最多打我個鼻青臉腫而已。」

小蘭笑道:「我也可以下死手的。」

董昭道:「你會的也不多,摸透了你的招式,你也打不過我了。」

小蘭道:「好大的口氣,讓我看看!」

說罷小蘭掌風就迎面而來,隨後一招仙人指路使出,董昭後退一步,轉身避開那一指,然後回頭一指,直戳小蘭額頭!

「呀?」小蘭後退,驚訝道:「還會雁回首這招了?」

董昭一指不中,翻身騰起,右鞭腿砸向小蘭肩頭,小蘭伸出左手一擋,眉頭一蹙,這一腳力量還挺大,她被砸的後退一步,然後董昭再次騰起,腿功盡情展開,打的小蘭被迫步步後退,最後一記鴛鴦連環腿使出,小蘭忽然看準時機,俯身一掃,打中他支撐身體的那隻腳,董昭身體失衡,」砰「的跌在地上,他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不料小蘭一腳直蹬過來,踢中他胸膛,他倒飛出去,又輸了。

小蘭拍了拍手,說道:「你太自以為是了,就這還想贏我?」

董昭道:「再來。」

兩人一直打到天黑,董昭又是鼻青臉腫的回了房。

晚上,董昭正抹葯,小蘭敲響了他房門,他打開門,只見小蘭站在門口,鄭重問道:「昭哥你真要走啊?」

董昭道:「是的,南邊仍有我未了結之事。」

小蘭抿了抿嘴,說道:「那什麼時候回來?」

董昭道:「尚不清楚。」

小蘭道:「記得寄書信回來,還有,最好跟姐姐一起回來。」

董昭道:「好,如果能遇到師姐,自會一起回。」

小蘭點頭道:「你先去洛陽,找施瑜,施捨的施,瑕不掩瑜的瑜,找到他讓他的鴿子寄信過來。」

董昭點頭:「好,我記下了。」

小蘭道:「江湖險惡,你現在充其量只是個二三流高手,一切當小心,能不出頭就不出頭。」

董昭還是道:「我明白。」

小蘭道:「什麼時候走提前告訴我跟我爹,我們為你準備東西。」

董昭仍然點頭道:「好,讓你們費心了。」

小蘭忽然語態一變,提高了聲音道:「你真見外,你知道嗎,我跟我爹是夫人救下的,我爹說當僕人,我當丫鬟,老爺當時只說了一句話,不要你們當奴僕,你們要當我的家人。」

她繼續說道:「姐姐不是陸大人的親妹妹,是陸大人進京路上救下的一個陌生女孩,還有沈青,也是夫人救的,雖然那女人跟我合不來,但是,老爺夫人說,我們就是一家人,這裡沒有奴僕主人之分,他們是我遇到的世上最好的人,如果沒碰上他們,我跟我爹早就……」

董昭動容,說道:「陸大人夫婦自是極好的人。」

小蘭道:「你也是個好人,雖然有點憨。」

董昭笑了笑。

小蘭鄭重道:「你是夫人的弟子,是姐姐帶回來的,我們現在也是一家人,任何時候,你都要記住,這裡就是你家。」

董昭一驚:「這是我家?」

小蘭反問:「難道不是嗎?」

「我……」

小蘭道:「我知道,你以為我們一直拿你當外人,不告訴你老爺夫人的去向,對不對?」

董昭點頭:「是……」

小蘭道:「老爺夫人去向確實不便告知,不告訴你,可能還會在心裡留一線希望,告訴你了,就只剩絕望了。」

董昭驚道:「為何這麼說?」

小蘭道:「你知道夫人是天下第一高手,但你可知她有多痛苦?」

董昭道:「怎麼痛苦?」

小蘭道:「夫人練凝霜真氣,強行破的最後一層蝕骨冰心,當時她才二十多歲,是為家人報仇,不得已的選擇。」

董昭道:「那怎麼了?」

小蘭道:「強行破關,登上絕頂,卻元氣大傷,若不是高人救治,夫人恐怕都難活過三十歲。然而,即使有高人救治,也治不脫病根,所以,她活的非常痛苦。」

「什麼?我師傅竟然……」小蘭的話如一把尖刀,戳進了他心窩子,他不由神色大變。

小蘭道:「這就是當初為什麼把你放青蓮山的原因吧……。」

董昭睜大了眼睛,心中震驚。

小蘭道:「所以,你不要怪夫人,也不要怪姐姐為什麼不告訴你,好嗎?因為,你現在太弱,一切還不到時候。」

董昭大聲道:「不,不會的,師傅她會好好的,會回到這座宅子里,我會親手給她奉茶,給她磕頭,給她看我練的武功,給她說這十年發生的點點滴滴,給她……」他說著說著,不知不覺淚已潸然。

鍾離觀最疼他的彭漸死在自己眼前,而紫衣沈姐姐,命運竟然如此多舛,他難以接受,為什麼都要這麼離他而去?

小蘭道:「所以,昭哥,你知道現在誰對你最好了吧?」

董昭沉吟:「是師姐……」

小蘭道:「我不阻止你入江湖,但是你要答應我,能守在姐姐身邊,就不要遠離她,保護好她,好嗎?她太要強,心又善良,但身邊沒個照應的,就像大江上的浮萍一般,我們都很擔心……」

董昭捏拳道:「我會的,我以後一定保護好她。」

他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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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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