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朝廷之手
下山的時候是三個人。
午時之後,三人埋好彭漸跟黃湛的遺體后,簡單收拾了一下,就下了山。
董昭還想處理山上那屍山血海,伊寧只淡淡的說了句:「你埋吧。」屍體都是濕漉漉的,死沉死沉,連燒都做不到,董昭只得放棄。宋揚沒怎麼受傷,他只是驚嚇過度,躲在內殿里昏厥了過去,現在換了一身布衣,除了有點悲傷外,跟沒事人一樣。
在三清殿外,伊寧拾起周文山自刎的那把劍,那劍是鍾離劍,非凡品,她扔給了董昭。埋彭漸的時候,是伊寧刻的碑,碑上除了彭漸的名諱外還刻了一行小字:掘鍾離觀先人墓者,即滅滿門。
下山的時候,董昭挖出了那捲帛書,還好包了油紙,沒被雨水浸透,他抖了抖,收進懷裡,宋揚有意無意朝這邊瞟了一眼,也不知看沒看到。
一切終了。
百里之外,一座府衙內,一個八字鬍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他一身錦衣,坐於案台前,望著桌上的手札雙眼似要噴出火來一樣。
他狠狠的一拍桌子:「廢物!」
堂下的幾個人立馬彎腰躬身,不敢直視他,這幾個人里竟然有個頭戴烏紗的縣官。
中年男子道:「一個女人,當街格殺六個侍衛,師爺被割頭,縣丞被粥嗆死,還明目張胆叫州軍善後,你們都是吃屎長大的嗎?」
縣官道:「大人,這些江湖人士武功高強,行事詭異,若不是大軍圍堵,則很難消滅……而且當時有成百上千的饑民,若激起了民變……」
中年人冷冷的瞥了一眼低頭回話的縣官,說道:「聽說,她自稱京城來的?」
「是……」
「京城……京城……」中年男人手指輕輕敲打著案頭,似乎在琢磨著什麼。而後他道:「州軍怎麼善後的?」
縣官道:「據說何校尉當時也怕激起民變,於是從楊江鎮大戶里借了些糧,重新開了粥棚,安撫住了饑民。將死去的幾個人屍體收拾好送回了縣衙。」
中年男人道:「這還不錯,屍體在縣衙了嗎,帶我去看看。」
片刻,八具屍體呈現在男子面前,男子蹲下來,瞧著一個侍衛的屍體,他往那屍體胸口上一摸,眼神一變,說道:「肋骨齊斷,五臟破碎,這是腳踢的?」
一個衙役道:「正是。」
他又掀開那師爺的裹屍布,頭與軀幹已經分離,脖頸傷口不是整齊的,像是被鈍物割開的。那人皺了眉,問道:「這是何物所斷?」
衙役道:「劍鞘。」
中年人變了顏色,說道:「這個女人的武功,非江北魏同可比,此事我要上報統制大人,拿紙筆,帶信鴿!」
信鴿很快飛出府衙,向北而去。
伊寧三人下了青蓮山後,去小孤嶺取回藏在那裡的包袱,繼續前行。逢一個十字路口,伊寧沒有猶豫,直接往北邊那條路而去。董昭問道:「你不是一路往東嗎?」
伊寧道:「改主意了。」
董昭躊躇著,伊寧走了幾步發現他愣在原地,於是回頭道:「你跟我走。」
宋揚跳出來問道:「女俠,那我呢?」
伊寧道:「你自便。」
宋揚道:「可我也無家可歸了啊……」
伊寧沒有理會他,重新踏步而行,董昭看了宋揚一眼,說道:「你也跟我走吧。」
一路向北,走到傍晚時分,終於在一條官道上的小茶館歇了下來。
下兩場雨後,旱情大緩,秋種的,回鄉的,趕集的,訪親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出現了。這茶館也是今天才重新開業,掌柜的滿面春風,給三人上了壺好茶,三人喝著茶,吃著餅。宋揚在旁是不是偷瞄著伊寧,伊寧也不理會他。董昭說道:「宋揚你看什麼?」
宋揚道:「董師兄,我九歲上山,待了九年,還沒下山幾回,女人都沒怎麼見過,我看伊女俠好看,所以就多看了幾眼……」
董昭道:「人家能把你當蚊子捏死,你還看?」
宋揚嚇的不說話了,他本就膽小,偏偏膽小的都活下來了,膽大的都死了。
兩日後,三人走到了,泗州亳州交界處一處原野上,駕著一輛馬車,馬車是伊寧在附近的鎮子上買的。兩匹瘦馬跑的並不快,伊寧也沒使勁趕車,眼下又到分岔口,往泗州方向就是走徐州,朝亳州往西,就是洛陽方向。
伊寧想了想,駕著車,往西北那條路而去,去了不遠,前方有一人攔路,此人身材高大,與她差不多高,衣衫整潔,步履穩健,手攜一把長劍,站在路中央。
伊寧道:「來者何人。」
那人略施一禮,說道:「在下盧彬。」
「何事?」
「聽聞青衣女俠在鍾離觀大殺四方,江淮一帶莫不震驚,特來挑戰伊寧閣下。」
「盧彬?江東第一劍客盧彬?」董昭驚道。
伊寧跳下車,說道:「死斗?」
盧彬道:「自然是死斗。」
伊寧左手一擺:「請。」
盧彬見她空著手,說道:「閣下不用劍?」
伊寧道:「不必。」
盧彬拔劍而出,說道:「盧某走江湖十幾年,勝多敗少,你竟敢如此託大!」
伊寧道:「這是遺言?」
盧彬劍一抖,刺了過來!片刻后,官道上留下一具屍體。
車上,宋揚顫聲道:「我……我從未見過這等武功,師祖都沒使過幾次……伊女俠這麼厲害,為何之前江湖上沒聽說過你的大名?」
董昭也是震驚,她沒想到伊寧武功高到了這般地步,他看著伊寧側臉,丹鳳眼古井不波,駕車的手穩的出奇,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那可是江東第一劍客盧彬啊……
很快,盧彬的屍體擺在了一座宅子內,還是那個八字鬍中年人,不同的是,他旁邊還多了個四五十歲的黑袍長須男子。
黑袍男子道:「連盧彬都對付不了她嗎?」
中年人查看著盧彬的屍體,手這裡一摸,那裡一探,眉頭越來越緊,他說道:「雙手手肘以下,骨頭皆碎,尤其掌骨碎的最為徹底,致命傷在脖子上,似乎是利刃割的。」
黑袍男人道:「雙掌封中門,出了中元歸一這種防禦招數嗎?手骨齊碎,連中元歸一都沒能擋住這種招式,那她出的是什麼掌?」
中年人道:「最可能的是兩種,噬心掌,五方亟雷掌。」
黑袍男子道:「這兩種有何不同?」
「噬心掌是清源魔教的招數,及其狠辣,凡中掌者,掌心處無傷,而五指所觸,皆為齏粉。若一掌打中心窩,則心臟不碎,其餘四臟盡毀。」
「那五方亟雷掌呢?」
「五方亟雷掌是終南山正一門的鎮山掌法,一掌擊出,如五雷轟擊,掌擊處筋骨寸斷,若中心窩,則胸腔塌陷,再無生路。」
「為何不能決?」黑袍人道。
中年人道:「怪就怪在若是噬心掌,那麼盧彬的手掌應該是受損最小的,可是手掌骨碎的比手臂更加徹底。若是五方亟雷掌,盧彬的胸口卻完好無損,這又說不通。」
黑袍男子道:「這不是噬心掌,也不是五方亟雷掌,這是森羅手!」
「森羅手?」
黑袍男子道:「你還忽略了重要的部分。」
男子問道:「還請大人明示。」
「盧彬是劍客,什麼時候他會用雙掌封中門。」
中年男人道:「自然是手上無劍的時候……」說到這裡,他立馬醒悟,「劍!」
盧彬的劍自然也被收集了起來,可是這劍已經碎成了十幾塊鐵片了。
中年人道:「這是,震斷的……」
黑袍道:「你仔細看,從哪裡開始震斷。」
中年人細細看,然後用手去拼碎片,最後說道:「從劍尖開始,往劍柄崩斷。她徒手捏住了盧彬的劍!」
「不。」黑袍人道:「她的手並沒有碰到劍。」然後只見他手一撒,一收,地上的劍柄便到了他手中。
中年人驚道:「龍汲水!」
然後黑袍男子邊說邊演練:「盧彬的海生萬潮劍法刺出,直接就被她左手用龍汲水給吸入掌中,然後,以極強內力瞬間崩碎長劍,再欺身而上,掌直擊盧彬中門,盧彬不得已只能使出中元歸一防禦,然後被一掌震碎手骨,最後,手一揮,划斷盧彬咽喉!」說罷,他指在了盧彬咽喉上,那裡有一道血痕。
中年人道:「指尖划斷的?這是刀鋒掌?她還會刀鋒掌?」
黑袍男子道:「恐怕都沒用上指尖,這才是恐怖之處,勁氣外放,真元出體……」
中年人驚道:「這人武功如此之高,為何在江湖上籍籍無名?短短三招,就要了盧彬的命!」
黑袍男子道:「不錯,這功力,無論在江湖上還是大內中,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中年人道:「而且,她只用了左手!」
黑袍男子眼神複雜:「這等人物,不是你等能對付的了的,楊江鎮之事作罷,寫個摺子給我上報,我得告於督主知曉,不要去試探她,這個人相當危險。」
中年男子一頓,說道:「可是,令已經下了,還有一隊人未歸……」
黑袍男子沉吟道:「準備給那隊人收屍吧。」
一家客棧里,三人坐在一角,桌子上擺滿了菜肴,這大概是董昭自石中庭家以來吃的最好的一頓了。他拿起筷子,只挑素的吃,宋揚也一樣。
忽然門外進來幾個江湖漢子,像進了自家的門一般,金刀大馬的往靠窗那大桌一坐,大喊上酒之後,便說起話來。
這種客棧里是消息傳的最快的地方。只見其中一個滿臉油膩漢子說道:「聽說了嗎?江淮四幫攻陷鍾離觀,鍾離觀沒了。」
另一個道:「怎會沒聽說,江北一帶都傳開了,四派趁著彭真人羽化,集結兩千多人深夜攻打青蓮山,還真被他們攻下來了,青蓮山據說沒活下來人啊,都死了。」
「四派也損失慘重啊,去時兩千多,回來四百人,沙泉重傷,郝寶兒重傷,請來的好手薛輕郎,花含月都死了,最後也沒撈著什麼。」
「聽說最後殺出來一個青衣女俠,三招兩式就把四派的高手打怕了,四派的人也是狼狽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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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女俠是什麼來頭?那鍾離觀的好處不都讓她給佔了?」
「這倒沒有,她也很快下山了。」
「呵,江淮四幫到頭來一場空。」
「誰說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漁翁得利?誰是漁翁?」
油膩漢子道:「朝廷啊,官軍第二天下午就上了青蓮山。」
「朝廷不是一向很少摻和江湖之事嗎?」
「今年江北大災知不知道?」
「這還用你說?」
「江北大災,朝廷來賑災,可朝廷也沒糧啊,楊江鎮上那貪官用糠跟泥沙米賑災,差點激起民變啊。」
「那這跟官軍上鍾離觀有什麼關係?」
「你蠢啊,朝廷沒糧食賑災,鍾離觀可有啊,鍾離觀山下兩千頃地呢,官軍據說在青蓮山搜出糧食近八萬石,財物十幾萬緡,可解了燃眉之急了。」
一個文弱點的漢子嘆道:「一鯨落,萬物生啊……凡事種種,皆有定數啊。」
董昭默默聽著,筷子越夾越慢。楊江鎮他是參與者,鍾離觀之戰他躲過一劫,下山之後,就沒再打聽後面的事,不料這之後的結局竟然在這客棧里聽到了,他心思繁複,看著眼前的飯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這時,一個聲音喊道:「那邊那桌的那位,不就是青衣女俠嗎?」
頓時客棧里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董昭宋揚有些慌張,伊寧正端著一碗粥喝著,她如同個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宋揚見別人都看過來,慌道:「他們都看著我們,怎麼辦?」
伊寧道:「吃飯。」
這時,有穿著整潔的佩劍人士前來打招呼,拱手道:「在下江北鍾良,見過伊女俠。」
伊寧抬頭道:「何事?」
那人道:「不知……女俠收不收徒弟啊?」
伊寧道:「不收。」
那人疑惑道:「那這兩位小兄弟是?」
伊寧道:「侄子。」
董昭聽的「侄子」二字,眉毛一挑,不作聲,而宋揚聽得這兩字,大為不滿張口就準備喊出來戳穿伊寧,卻被伊寧一個眼神壓了下去。那人見伊寧不好說話,只得悻悻離去。其他人看他們的眼神也只是好奇而已,如今,江湖人物早就見怪不怪了。
出了客棧,上了馬車,董昭忍不住道:「上次不是說我是你表弟嗎?怎麼現在變侄子了?」
宋揚道:「你們還有上次?什麼時候的事?」
董昭對這個十八歲的師弟毫無好感,說道:「少打聽。」
伊寧套好韁繩,說了句:「差不多。」
董昭道:「怎麼就差不多了,表弟比侄子大一輩啊。」
「那又如何?」
董昭找不出什麼來反駁,反正只是騙騙人的說辭而已,他也就抱怨抱怨,不追究了。宋揚卻道:「你們有秘密瞞著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董昭道:「有你什麼事,小孩子一邊玩泥巴去。」
宋揚不滿,大聲嚷嚷道:「你才比我大幾歲,我是小孩子,那你不也是……」伊寧面無表情,一拉韁繩,馬車飛馳,顛的宋揚撞在車廂里,又是一陣嚷嚷。
及至晚上,到了一個叫小柳鎮的地方,三人在一家客棧落腳,這是一家小客棧,只有一個掌柜,三個夥計。當晚除了他們三人,也無其他人入住。小二跟掌柜的相當熱情,估計他們三個是這個客棧今天的頭單了。掌柜胖乎胖乎的滿臉笑意,小二精瘦精瘦的點頭哈腰。
一盞小燭燈在桌角上跳動著,桌子上擺著一盤冷饅頭,一小盆剛出鍋的熱粥,兩碟熱菜,桌上沒有筷子筒,筷子是小二拿來的。
董昭宋揚從小二手裡接過筷子,伊寧沒有接,任由小二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小二笑了笑,說道:「客官慢用,這年頭,吃的就只有這些了。」說罷就要離開。
伊寧忽然喚住小二,說道:「吃個饅頭。」一隻手抓起一個饅頭就塞給了店小二。小二一驚,連忙說道:「這如何使得?這是客人付過錢的東西,我一個夥計怎麼能吃呢?」
伊寧道:「吃。」
看著伊寧冰冷的眼神,小二有些發怵,這時掌柜的走了過來,說道:「客官這是怎麼了?是覺得我這是黑店,飯菜里有毒?」
伊寧道:「沒毒?」
掌柜的見狀,臉色難看了起來,一把搶過小二手中的饅頭,張開口就啃,一邊啃一邊說道:「我自己經營的小本生意,我店裡的菜還會有毒嗎?」掌柜一臉不滿。
掌柜幾口啃光饅頭,伊寧又把一碗粥端到他面前。
掌柜冷哼一聲,一口喝掉熱粥,燙的他一滯,他不滿的喊道:「行了吧?」
伊寧又把眼光放在兩盤熱菜上,說道:「吃。」
掌柜的脾氣起來,雙手直接一手抓一樣菜,往嘴裡一塞,咬牙切齒的嚼著,眼光直冒火。
宋揚道:「他都吃了一遍,女俠是不是搞錯了……」
夥計趕緊道:「我就說了,我家的飯菜怎麼可能有毒。」
掌柜的惡狠狠的道:「夠了吧?你還懷疑我這是黑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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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寧此時慢慢拿起那桌上的筷子,說道:「用這個吃。」
掌柜的忍無可忍,大吼道:「欺人太甚!」
店小二也怒道:「你們自己疑神疑鬼,我們掌柜的吃完了,哪裡有毒?哪裡有?」
伊寧忽然手一動,沒等掌柜的反應過來,一手點住掌柜胸前穴道,一手將兩根筷子直接插進掌柜嘴裡!掌柜猝不及防,筷子入嘴,他想拚命掙扎,無奈穴道被點住,難以行動。夥計此時臉上哪還有當初點頭哈腰的笑臉,直接變的凶神惡煞起來,手不自覺的開始往後腰摸。這時突然樓上兩支弩箭射來,伊寧手指一隔,一根弩箭被她隔開,從宋揚頭頂擦過,嚇的他往桌子底下鑽。一根被她側身閃過,也擦著董昭面門而過,董昭也慌了起來,但他知道有這個女俠在,不會有任何事。
趁著伊寧躲弩箭的時候,面前的夥計從后腰抽出一把寒光匕首,狠狠的朝伊寧刺來,伊寧早有防備,身子後仰,然後一記朝天腳由下往上,正好踢在夥計拿匕首的手腕上,當即將匕首踢飛!此時弩箭再射,伊寧一把拉住眼前夥計的身子,擋在身前,「噗噗」兩聲,眼前的夥計已經被弩箭洞穿,口吐鮮血。伊寧將夥計身子往樓上一扔,身影騰挪,一閃,一躍,直接上了樓。
「砰」的一聲,夥計屍體砸在了二樓的扶欄上,而伊寧也已經到了二樓客房門前,她一落腳,只聽的扶欄後邊兩間客房同時傳來破窗的聲音,這是要逃?
來人很聰明,一擊不中,立馬撤退,伊寧卻不打算放過這兩人,她輕功極高,很快,她也跳窗追去。
兩個人是分開跑的,顯然不可能全抓住,她只得選擇一個,終於在樹林邊,追上了一個夥計打扮的人,那人拿著一張弩,回頭還想再射,伊寧手一撒,打出五片不知什麼暗器,那人慘叫一聲倒地,隨後被生擒。
當伊寧追敵出去之後,宋揚躲在桌子下瑟瑟發抖,董昭再去看那掌柜時,掌柜早就倒在地上,手腳抽搐,嘴唇烏黑,一陣掙扎后,嘴角溢出黑血,然後睜著眼睛斷了氣。好厲害的毒!董昭又看到插在門板上的弩箭,他一把拔下來,箭頭鋒利無比,在燭光下,這箭頭也透著藍光,這也有毒!是何人要致他們於死地?
少時,伊寧拖著一個夥計回來,擲於桌前,她手上拿著一張弩,扔了人後也把弩往桌子上一扔。她也不管那夥計怎麼看她,一不審人,二不說話。
董昭道:「他們是什麼人?」
伊寧手撫著弩,說道:「還用問啊?」
董昭道:「怎麼就是還用問了?我哪裡知道你又得罪了什麼人?」
伊寧拍拍弩,說道:「朝廷才有。」
宋揚道:「朝廷?你居然得罪了朝廷?你怎麼敢的?」
伊寧沒有理會宋揚,看著地上那受傷未死的夥計,說道:「手段還行。」
那夥計惡狠狠的道:「技不如人,無話可說,殺吧!」
伊寧道:「內廷外庭?」
「嗯?你居然知道內廷外庭?」
伊寧道:「你是外庭。」
那夥計震驚不已,這個女人根本就不用審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須知內廷外庭是朝廷當今皇帝才設立的機構,內廷主管京師朝堂,外庭主管地方江湖,管的就是作亂的武林高手,碰上棘手的,捕快衙役肯定不管用,就得他們來對付了。
「什麼名字?」伊寧道。
那夥計一愣,說道:「魚飛。」
伊寧道:「為何殺我?」
魚飛道:「你在楊江鎮殺了賑災的官員和衙役,故而殺你。」
伊寧轉過頭,看著魚飛,說道:「告訴徐經。」
魚飛疑惑又震驚,她怎麼知道徐大人的名字?
伊寧繼續道:「他不夠格。」
伊寧說的話過於平淡,以至於魚飛都不敢相信,徐大人都不夠格,那誰才能對付她?
「你走吧。」伊寧把弩還給了魚飛。
宋揚道:「他們要殺我們,你就這麼把他放了?」
董昭也疑惑,不過他聽伊寧的,她做事總有她的道理,畢竟她比他們聰明太多了。
魚飛起身,他傷的不是很重,他也說道:「為何放我?閣下是想我走後跟著我找到我們的營地嗎?」
伊寧只是說道:「沒興趣。」
魚飛疑惑不已,伊寧繼續說道:「外庭而已。」
魚飛有些惱怒,她是看不起外庭嗎?但他不敢動怒,他看不穿這個女人所想,對方心思跟武功一樣深不可測,在他面前猶如龐然大物一般,讓他徹骨生寒。
隨後他想到了什麼,說道:「難道閣下是要我帶什麼話?」
伊寧搖搖頭,手一擺,示意他走。董昭道:「快走吧,她難得不殺人一回。」
魚飛帶著疑惑,一瘸一拐的走了。
董昭看著客棧中的掌柜屍體,還有樓上的小二屍體,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下了毒?」
伊寧道:「饅頭冷的。」
「這就看出來了?」
「粥太燙了。」
「剛熬的能不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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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正好熱。」
董昭道:「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桌上無水。」
說到這裡,伊寧問道:「你怎麼吃?」
宋揚道:「這樣的話,一般先拿饅頭啃一口,饅頭冷的,難以下咽,但桌上沒水就會喝粥,粥又太燙所以就會夾菜,夾菜就會拿筷子……而筷子上有毒?」
董昭道:「這就是那掌柜用手抓菜吃的原因?」
「對。」伊寧淡淡道。
宋揚道:「這也太……陰險了吧?我差點就中招了……」
伊寧道:「還有。」
「還有什麼?」
「掌柜手粗。」
「夥計臉白。」
董昭宋揚沒想通,伊寧起身離開了。
三人又出發了,對於這類江湖暗殺之事,董昭還是第一次經歷,讓他心有餘悸了好久,他看伊寧那波瀾不驚的樣子,越發覺得這女人不簡單。
不同於前陣子的炎熱,兩場秋雨後,天氣已是秋高氣爽,車馬一路走,進入河南起,每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歇,一路風平浪靜,再不是當初奔波的饑民模樣。
這些天董昭宋揚二人不斷旁敲側擊,試圖知道更多這女人的信息,但伊寧如一座冰山,很少開口,開口也不超過四個字,最終兩人什麼都沒了解到。
走了數日,秋風漸寒,馬車沿著汝河而行,行至外方山下,伊寧跳下馬車,放開馬兒讓其吃草,她卻獨自朝山上而去,二人見狀發問,伊寧不答,兩人便隨著她上山。伊寧很快到了山頂,只見她登高眺望,青衣隨風而擺,駐足良久。董昭問她看什麼,她只是說:看不到了,而後再無他話。
她足足駐足了兩個多時辰,而後在山頂盤坐下來,不知夜幕渾然降臨,董昭只得在她邊上生火,靠著火堆驅寒。足足一整夜,伊寧才起身。
起身後她便問道:「你要練功?」
董昭道:「正是。」
宋揚也道:「我也是。」
伊寧道:「你兩交手。」
「啊?」董昭一驚,宋揚卻一笑。
宋揚道:「董師兄練不出丹田,他沒有內力,也生不出真氣,像他這樣的,我能打十個。」
董昭道:「小屁孩,我打你還不是問題。」
兩人很快擺好架勢,董昭開始出拳試探,直接被宋揚隔開,宋揚還是練過,隨後他一拳打在董昭胸口,打的董昭後退數步,董昭隨即撲上,仗著左手力氣大,抓住宋揚右手,跟宋揚扭打在一起,宋揚沒多少經驗,身材也沒董昭高,居然被董昭摁在地上打,什麼招式都發揮不出來,兩人一邊打,一邊喊著,看的伊寧直搖頭。
她揮了揮手,說道:「行了。」
董昭起身,看著鼻青臉腫的宋揚,笑道:「怎麼樣,小屁孩。」
宋揚道:「你耍賴!」
伊寧手往地上一指,董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太乙經》在打鬥的時候掉了出來,他趕緊撿起,宋揚卻跑過來,說道:「什麼東西啊,神神秘秘的,給我看看?「
宋揚去搶,兩人拉拉扯扯間,宋揚眼睛一瞄,驚呼:「《太乙經》!原來在你這?」
董昭道:「這是師祖給我保管的!」
宋揚急忙道:「也給我看看嘛,我也想學。」
結果兩人打開一看,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字,傻眼了,看不懂……
「氣游入虛,神定歸海,無妄無謁,元自渺雲……這說的什麼意思啊?」宋揚盯著其中一句話驚呼出聲。
董昭也看不懂,皺起了眉,宋揚看一眼在旁邊的伊寧,慌忙道:「收起來收起來。」董昭於是往衣襟裡邊一塞。再看伊寧,她依然一臉平淡,似乎這些根本引不起她興趣。
董昭開口道:「伊女俠,我們要練功該怎麼辦?」
伊寧看了董昭一眼,又瞟了宋揚一眼,說道:「先練底子。」
宋揚道:「我這些年就跟師兄們念念經,打掃房間,四處打打雜,練功的時候還不到一年,當然底子差。」
董昭道:「我更慘,上山後師傅傳授呼吸之法,我怎麼也聚不起真氣,形成丹田,然後就一直打雜……」
伊寧道:「扎馬步吧。」
「啊?」宋揚驚呼,「我們還要練這個?」
「嗯。」
董昭道:「你的意思是練功並無捷徑可走,一定要下苦功?」
伊寧點頭。
「那你多少歲?」
伊寧道:「六十。」
「騙人的吧?」董昭宋揚張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伊寧道:「像嗎?」
兩人一齊搖頭,伊寧只是一揮手:「去玩吧。」
董昭道:「不練了?」
伊寧道:「不急。」然後她又站在山頂看風景去了。
宋揚問道:「她真有六十?我看最多三十啊?」
董昭道:「她在鶴唳崖背我下來的時候我聞到了她的體香,六十歲還有體香嗎?」
「她不會真是騙我們的吧?」
董昭道:「你聽說過駐顏術嗎?」
宋揚搖頭,董昭道:「我也沒聽說過。」
「那你說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