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個畜生而已
盈盈月色下,貓兒身上的血濃得似墨。
它還沒有完全死去,胸膛有微弱的起伏,越來越微弱。
林歲寧到底無從下手,只能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它身邊。
她胸膛里彷彿有一把刀在胡亂攪著。
把她五臟六腑都搗得穿腸肚爛。
她不該把貓帶回家的,便不會有今日這一出。
獃獃本不該死的,還死得這樣慘。
萬蓮看到她痛哭到失聲的這般模樣,輕掀眼帘,說起風涼話。
「你娘死的時候,你都沒這麼哭呢,還拉著你娘的手,一個勁叫她起來給你買糖葫蘆吃呢。」
林歲寧轉眸,目光死死的看著這位繼母。
那會兒她還小,不懂生離死別,只當母親睡了過去,便還纏著母親撒嬌。
她竟不知,這都能被當成笑話了。
萬蓮瞧著二姑娘這雙桃花眼。
雖盈滿淚水,眸中卻寒意似刀,恨不能用目光將她這位繼母千刀萬剮了去。
萬蓮輕笑,「一個畜生而已。」
林歲寧不知,繼母口中的畜生,說的是她和她的母親,還是這隻貓了。
她低下頭,看著地上的貓,久久無言。
萬蓮掩嘴哈欠,「你愛給貓跪著,那就跪著吧。咱們走!」
下人們簇擁著夫人而去。
這間雜貨院子里的空地上,便只剩了林歲寧和那隻貓。
林歲寧跪了良久,才把斷了氣的貓抱起來。
她抱著貓踉蹌著起身。
「獃獃,書上說,善惡到頭終有報的。」
「可我不知道,她的報應,究竟什麼時候才來……」
李玄澤想走出去,告訴她,那不是你的獃獃啊!
但貓腳焊在了原地,遲遲邁不動步子,沒有臉面出現在她面前。
這事兒因他的一時衝動而起。
看到那些拳腳和棍棒落在那隻貓的身上,李玄澤沒有出去。
他清楚地知道,哪怕衝出去了也於事無補,只會和黑白貓死在一塊。
可別的貓替他去死了,顯得他好像是個該死的懦夫。
尤其這事兒,本就因他衝動傷了那毒婦而起。
林歲寧離開了院子。
這一夜,有些冷。
李玄澤踩著柴堆跳上牆。
這會兒沒有人再逮貓,他沿著牆走,總能繞出府的。
可他偏偏一路跟著林歲寧。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小桃在等她。
「小姐……」
姑娘走進院子時,臉色慘白,雙目無神,懷裡貓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裙。
顯得有些可怖。
小桃捂住嘴,才沒叫自己哭出聲。
「小姐,葬了吧。」
林歲寧麻木地「嗯」了聲,抱著貓到梨樹底下,很小心地把它放在地上,再接過小桃手裡的木棍,刨了個坑。
李玄澤蹲在牆上,看著它把貓安葬后,又在樹底下坐了良久。
林歲寧背靠樹榦,抱著雙膝,望著天邊的那輪下弦月,喃喃道:「我再也不養貓了。」
眼看著整個府上的人都被使喚了去抓獃獃,她卻沒有阻止的餘地。
她這樣無能,沒有護住它的餘力,怎麼配養貓?
小桃勸道:「小姐,先去換身衣服吧。」
林歲寧卻沒有動彈。
她平日里很愛乾淨的,可這會兒那麼髒的衣服,她也沒急著去換,實在是沒有力氣。
她閉上眼,重複道:「我再也不養貓了。」
小桃心疼姑娘。
「若是為了抓老鼠,野貓多的是。可小姐是聽說了那兒有家貓肉館,才走三里路特地去那選一隻貓養著,想著能救一隻便是一隻。若是沒遇到小姐,它過兩日也進了人腹,小姐就不要責怪自己了。」
李玄澤打了個寒戰。
好傢夥,原來他一直在死裡逃生。
這樣看來,這姑娘還對她有救命之恩了。
林歲寧拖著腮,歪頭看小桃。
「下回再有人為難我,你千萬千萬別站出來。我再怎麼,也是父親的女兒,她不能拿我如何,可你不一樣,知道嗎?」
小桃強忍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點點頭,「知道了。」
林歲寧坐在梨樹下,對小桃說了好幾回,「你去睡。」
小桃偏要陪著她。
林歲寧便沒法子了。
她不想耗著小桃,叫小桃擔心她。
她只能若無其事地去沐浴,更衣,回屋子裡去睡。
李玄澤繞著屋子走了一圈。
他從敞開了一點兒的支摘窗處,翻了進去,無聲落在地上。
那一瞬,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擅闖姑娘閨房的無恥之徒。
管不了許多了!
姑娘在床上向里蜷縮成一團,臉埋進了杏色被褥里,一頭千絲萬縷的墨發自枕上蔓延開來。
瞧不見她的神色。
但李玄澤知道,她一定還沒睡著。
他在床榻邊徘徊了會兒,輕輕喵了聲。
讓她知道獃獃還活著,她應當會高興一些吧。
林歲寧聽到若有似無的一聲貓叫。
應當是幻聽了。她沒有理會。
可是那貓還在叫喚。
林歲寧的臉從被褥里出來,往地上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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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紅腫的眼頓時愣住。
是她的獃獃,正坐在床邊地上,一雙圓溜溜的貓眼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瞧。
可是獃獃剛剛明明被她親手葬在梨樹下了啊!
一定是她太難過了,產生了臆想。
李玄澤靜靜趴在地上,等待著她破涕為笑的把他抱起來,轉個圈。
可是她只當什麼也沒看見,慢慢的閉上眼,拉起被子,再次把臉藏進了被褥里。
李玄澤突然就很心虛。
難道她知道死的不是獃獃?
她知道別的貓替他丟了命?
所以她失望至極,不再要他這隻貓了?
她不要他了!
李玄澤越想越忐忑,躁亂不安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不對啊,他為什麼要在意她的看法?
她失望就失望了唄!
大不了以太子身份找到她以後,好好補償她,給她一大筆銀錢,讓她去把貓肉館的貓全救出來。
到時候她總能高興了吧。
李玄澤撓了撓自己的臉,準備再翻窗出去。
林歲寧突然從床上起了身,赤著腳下地,徑直走向妝鏡。
她從首飾盒子里拿出一枚如棋子大小的墨綠色玩意兒,放在指腹中摩挲了會兒。
李玄澤眯起眼。
這小玩意兒在夜色中都能邊閃翠色,宛若碧潭秋水,是上乘和田玉所作。
可和田玉之中,通體瑩白最為貴重,碧色雖為其次,就算一小塊也價值不菲。
這樣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樣名不見經傳的人家,出現在她手裡?
實在有些不相稱。
這小玩意兒的樣式也很奇怪,尋常這樣的寶玉,會被雕成瑞獸,甚至觀音,或者是皇奶奶常常把玩的玉如意。
可她手裡這東西,似菊花被壓扁,奇形怪狀的,看不出來到底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