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師道義

梅修海是被自己大徒弟舉報封建迷信而下放，祖傳醫館也被查抄。

傷心歸傷心，可這麼大歲數，該經歷的都經歷，清楚氣大傷身的危害，不會明知故犯，因此，他是三人中歲數最大的一個，同時心態也自我調節的最好。

他率先回道「怎麼會嫌棄，感激都來不及。實不相瞞，這麼多天，我還是第一次摸到這麼暖和的炕頭，老寒腿都好受不少，真的很感謝。」

其他兩人也跟著一起表達謝意。

顧明偉有些難為情，要不是明月非纏著讓他表功，他並不願意說出來，總覺得是在賣人情。

但要是不說，估計那丫頭得一直磨他，指不定親自出場，她年紀輕，性子沖，要是哪句話不對衝撞到，反倒是弄巧成拙。

他是不清楚局勢將會如何發展，卻知道幾個人都是有功之士、有德之才，相信國家不會眼睜睜放任不管。

他也沒指望挾恩圖報之類，而是覺得三人應該都是飽經世故之人，什麼心思在他們面前都一目了然。

明月目的性太明顯，別示好不成還結怨。不如直接由他出面，好壞都記到他身上。反正他本身問心無愧，不怕被質疑。

於是他認真道「不客氣，你們看看還有什麼要求，能幫的我一定幫？」

梅修海這時不好意思的說道「既然話嘮到這，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您請說。」

「我想腆著臉跟你要些藥材，我們三個的身體近段時間虧空得厲害，想要在開春前調養好倒是不難，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手裡也沒有傢伙什，就想問問村長這邊能不能幫忙？」

顧明偉還以為什麼事呢，一臉輕鬆道「這容易。我們衛生院的石大夫除了去鎮上醫院領葯，其餘大部分時間都會上山採藥。鄉下人命賤，不願意花大錢吃西藥，都是整點便宜的草藥，實用還不貴。他那有不少藥材，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您要的？」

梅修海這才放心地說道「我要的都是平常藥材，應該都能有。一會我給你寫個方子，勞煩幫我問一問，至於錢的話，我還有點壓箱底的物件，你看拿這個抵可好？」

顧明偉推辭道「老先生不必如此。草藥不值錢，都是山裡無主之物，我們村看病一般也是記賬，你們落戶這邊，算是村裡人，先記著，日後用工分換就行。」

梅修海思索一會，說道「顧村長不必蒙我，我可是知道，工分是幹活后才有，我們幾個指不定什麼時候能下地，遙遙無期，還不是你幫著搭人情。這樣，老夫行醫數十載，談不上妙手回春，總算是小有所成，那位石大夫倘若不嫌棄，我可以從旁指教一番，當作抵藥材的錢，怎麼樣？」

顧明月大喜過望，雖說這位資料不全，但僅僅展露一角的履歷都足夠人仰視，能得到他的教導，當真是天大的幸運。

他不由得激動道「真的嗎？太好了，石大夫假如知道的話，做夢都得樂醒。您放心，我也了解一些你們這行的規矩，我一定叮囑他，不拜師，只是指點，絕不會讓他打著師徒的名義行醫。」

梅修海沒想到，在鄉下這地界還能碰到如此通透之人，難得露出欣慰的神色感嘆道「是老夫要多謝你，替我想得這麼周到，給你添麻煩了！」

「您客氣。那你們先收拾一下，稍後石大夫過來，正好，讓他幫忙生爐子燒火，雖不是師徒，也得您教導，不能白學，您隨便指揮，他要是干不好，我替您教訓他，對了.....」

想到什麼，顧明偉補充道「我擔心會有人來檢查，放的糧食都是粗糧，細糧放在炕櫃下面夾層里，你們一頓最好儘快吃完，以免被人發現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不知道你們城裡有沒有講究，我們這...要是誰家偷偷吃點好的，就會把門窗關緊，以防味道飄散出去招人眼紅，雖然這邊是山腳下，周圍人煙稀少，就怕有心人過來暗中窺伺，你們幾位千萬小心行事。」

三人再次感激道「多謝村長提醒。」

顧明偉一走，賀世武始終挺直的脊梁骨稍微佝僂。

假如面對的是欺壓折辱，他斷不會表現出軟弱，眼下面對難得的善意，在這種利害攸關的時刻，暖心的同時又不禁有些落寞。

想起當初那些並肩前行的戰友，如今不是分道揚鑣，就是了無音信，甚至有的反目成仇。

他不明白為什麼日子好起來，一切反倒變了質.......

梅修海察覺到他的情緒，安慰道「老賀，別想了，事情已經發生，多思無益。好在咱們身邊也不都是白眼狼，這顧家村比我以為的好太多。」

三人中最後一人叫師道義，是京市大學機械工程學院的教授，因為有留學背景，被清算。

他一直很安靜，好似被抽掉靈魂的行屍走肉。

肉體上的疼痛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他痛苦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尤其是妻子的背叛給他致命一擊。

當初父母的反對還歷歷在目，那句『她不是良人』也已應驗，夫妻情深變成笑話，讓曾經為愛不惜放棄一切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小丑般滑稽可笑。

如果不是還有女兒，他早就自絕於人前，直到現在還是認為活著毫無意義。

三人情況其實差不多，這段時間彼此都惺惺相惜。哪怕心裡再多無法越過的坎，他們也明白，就算是為了所剩無幾的親人，也要堅持下去。

賀世武率先打起精神說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咱們得好好活。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回去狠狠收拾那幫叛徒，讓他們跪在老子面前磕頭謝罪。我要笑著回去看他們每個人哭天喊地，想想都痛快。現在已然見到光亮，身邊還是好人多，我相信今天的冤屈，他日必定洗刷乾淨，不能讓那些害咱們的人看笑話。他們想讓我們死，我們偏要好好活給他們看，氣死他們。」

梅修海老成持重道「老賀說得對，道義，你最近肝氣鬱結，長此以往恐傷壽命。一會我開幾服藥，咱們好好調理，爭取長命百歲，邪不壓正，我相信光明就在不遠處。就像抗戰之前，我們堅定黨的信念一樣，未來，也一樣會等到屬於我們的公平。你難道就不想抬頭挺胸地回去俯視所有背叛你的人？」

想到妻子一家的嘴臉，師道義握緊拳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大喊一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