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師徒話別
沖虛道長站在後門處招呼,這觀後面有一塊一畝大小的土坪,一半用來種菜,一半用來練功,旁邊也有岳秀山栽種的一些花花草草,所以被稱作菜花園,
「謝謝師父。」
岳秀山跳下木樁,在菜花園一側的水缸里,舀了半木盆水,匆匆洗漱一番,便進了飯堂。
「咦?師父!今天是什麼好日子?煎了兩個荷包蛋給我,
哦,你是不是想用這兩個荷包蛋,就想哄我下山!沒門!」
沖虛道長被這個精靈古怪的關心弟子,是折騰得半點脾氣沒有,自她上山來,自己就沒過上過幾天安穩日子,但卻又是五個弟子中,他最喜歡的一個。
「一山,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嗎?這荷包蛋當然是給你慶生的,吃了荷包蛋,你就十六歲了。」
「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乖,趁熱吃吧吃吧!」
「你不還是要趕我下山嘛!」
「一山吶!師父哪捨得趕你下山!這不是祖師爺的規矩在上擺著嗎,師父也沒辦法。
要是我敢包庇你,祖師爺的棺材板都沒人按得住,連我都得頭上起包呢。」
「不知祖師爺當初怎麼想的,立下了這個破規矩。
在觀里老老實實修鍊不好嗎?幹嘛非要趕著弟子下山,去遊歷什麼紅塵!」
岳秀山不由得生氣,她已習慣了在山上的平靜生活,很討厭外面燈紅酒綠阿諛逢迎雞毛蒜皮的破事!
「話可不能這麼說!咱們道家不比佛門,佛門寺廟,有眾多香客布施,可以坐擁吸金之門,廣結樂施之客。
我道家主張一個自食其力,一絲一縷,當思來之不易,一粥一飯,恆念物力惟艱。
道門本就是扶貧濟困,解救民間疾苦,豈能終日枯守觀中,坐食民糧,自應步入塵世,以道門五藝,一求自身衣食溫飽,一為他人解厄救危。這才是正道之行。」
「師父,我吃得少。」
「一山,就算我師徒吃得少,但終究還是要吃的呀!
這十年來,師父為了你,也未得方便離觀遊方,完全靠著你四位師兄接濟度日,這終究不是個事啊。
何況,遊歷紅塵,不僅是祖師爺的規矩,也是一種修行,更是將道教發揚光大的一種行動,是每個道門弟子的責任吶!」
「師父,我還小。還未到國家法定成年呢。」
「一山吶,你已滿十六歲,哪裡小了?
師父我十二歲就開始在外遊歷,跟著你師祖走過南北二十八省。
你四個師兄,都是十四歲左右就出觀行走,遊歷四方,造福於民了。」
「師父,我境界還低。」
「你境界還低?無量天尊!就混元無極功,師父我都只通了八十八處穴竅,你卻通了九十七處,
破妄神光我皮毛都未修得,你修至第五行。
道家藥典經藏,我也僅讀過一千七百多冊,你卻把藏經閣讀了個底朝天!
道家五藝,山,醫,命,相,卜。你除了少一點實踐經驗,論理解和運用技法,我都要拜你為師了,
你還境界不高?要等你貫通一百零八穴,都不用履紅塵得了,直接成仙,到時帶挈師父一把,一起上天就是!」
不提境界還好,一提這個,沖虛老道心裡就窩火,自己幾十年苦修,硬是被一個關門弟子十年就超越了。
這是一件讓人既高興又沮喪的事!上哪裡說理去!
岳秀山磨磨蹭蹭地吃過了荷包蛋麵條,忽又心生一計,說了一句。
「師父,我還沒有準備好下山的法器和丸散。」
「呵呵!師父早給你備齊了全套!」
沖虛道長轉身取過一個土黃色布袋,左手持袋,右手探入,將裡面的東西,一件件取出。
第一件是一柄尺五長的黑色木鞘的法劍,此劍乃臨天觀鎮觀之寶,惠心誅魔劍!本是一顆彗星殘骸形成的鐵隕石,被臨天觀第八代掌門靈元道長無意拾得,后找名匠煉出精鐵,鑄來此劍,自帶風雷屬性,驅邪辟魔,其劍自功!
第二件是一對乾坤圈,此寶不像別家陰陽相串,而是陰陽相合,嵌入一起,就是混元琢,分開兩個就是乾坤圈。
第三件是雷擊桃木製成的法印,名喚九天應元普化天尊雷部正印,也是個老物件了。
第四件是一個貌不出眾的灰色石盤。
「師父,這到底是你下山?還是我下山?這些法器可都是臨天觀至寶,連九色鑒真地磁羅盤都搬出來了,平常你是摸都捨不得讓我摸一回,這可是你的心頭肉啊!」
「唉!你個傻孩子,有你出世行走,還用得上我這把老骨頭再出頭嗎?
這些東西不給你還能給誰?」
「師父,你早說嘛!有這些好東西,這山我下就是!」
岳秀山嘻嘻一笑,取過石羅盤,抱在懷裡,
「你這個小財迷!」
沖虛道長不再一一取出,提著袋子向桌上一倒。
「嘩啦啦!」
倒出一堆來,花花綠綠二十多樣!
一紮黃色符紙,三支符筆,一盒朱朱,
一串九枚的古錢,一個古樸的龜甲,三瓶補氣丹,三瓶理氣散,一囊二十七枚金針……。
岳秀山清理一下,又一一裝於布囊之中,心中頗為滿意!
有這全套的法器和用具,還能餓著本仙姑才怪!
「師父,還差一面照妖鏡呢!你藏哪兒了?」
岳秀山調皮勁又犯了,還想逗逗師父。
「你的破妄神光都練到第五層了,還掂記著師父的破鏡子幹嘛!破妄神光不都白練了?」
沖虛道長十年來,被岳秀山折騰得欲仙欲死,說話也不慣著她!
「師父,我懶得用,有照妖鏡多好,拿著鏡子一晃,多省事!」
「好,好,好!給你!我留著也沒用,只要你不嫌帶差累贅。」
沖虛道長從懷裡摸出一塊巴掌大的圓形銅鏡,一面光鑒鬚眉,一面鑄著一個圓睜雙目的龍頭,此龍為燭龍,雙目如炷,洞悉知微,此鏡名曰燭龍鏡,一切邪魅鬼物,一照之下,無處遁形。
「師父,過幾天選個黃道吉日,弟子下山去羅!」
「一山,師父早給你選好了,今天就是黃道吉日,最利出行。大利東方,主生髮市利,開張大吉,今天的日子,簡直是給你量身定製的一般!」
「真的?」
「那還有錯,師父豈能騙你!」
「師父,要不咱們商量商量……。」
「沒得商量!一山,規矩就是規矩,將來你做了掌門,也得一樣!」
「噢,那我收拾行李去了。我真要下山了。」
「去吧!去吧!唉……!」
沖虛道長長長暗嘆一聲,他哪捨得這寶貝弟子下山,真是門規所定,他也不敢回庇。
岳秀山一走,只剩下一山一觀一人,何其寥落,師徒相處了十年,情愈父女,這一朝分別,就是三年,豈能不傷感?
岳秀山回到房中,打開木櫃,裡面是一隻收拾好了的雙肩包。
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要下山了,也早已收拾好了衣物,也算準了今天是她下山的日子。
一直拖拖拉拉,半是逗逗師父,半是真的不舍。
取出雙肩包,打開拉鏈,將師父贈送的法器布囊放入雙肩包。
再環視了一下居住了十年的卧房,該帶的都帶上了,沒有遺漏。
師父早在臨天觀前站著等,懷抱著一柄拂塵,晨風吹動灰色道袍,一片蕭索之神情。
「師父,我…。」
「一山,師父沒事,一個人也能過得挺好,別擔心。
你下山之後,直遇有什麼困難,找你師兄他們就是,這不算違反門規。」
「嗯,師父,弟子拜別了!」
岳秀山轉過前面,放下雙肩包,規規矩矩跪下,叩了三下頭。
沖虛道長拉起岳秀山,費勁抬手摸了摸近一米七高的小弟子的腦袋。
「好了,一山!你自己一路多小心,三年很快就能過去,到時,你就可以選擇回觀,或者繼續遊歷。」
「是,弟子會謹守門規,遵從師父教誨。師父,我走了!」
岳秀山將雙肩包背上,抬步踏下臨天觀的台階,走過石板坪,沿一條小路而下。
拐彎處,回頭一望,沖虛道長仍立於階前,如同一柱枯木。
岳秀山雙眼再也忍不住,熱淚如珍珠般撒落,嘶聲喊道。
「師父,我會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