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阿打入學

「是豬吧！」

馨小夕「啪啪啪」地敲著碗筷，呲牙咧嘴的抱怨：「我想你一定是頭豬，吃得越來越多啦！姑奶奶得花多少錢餵飽你呀！」

飯桌上，三菜一湯被阿打一掃而光，雖然他吃的不緊不慢、姿態優雅，但面對這般凄涼景象，馨小夕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一旁的黎清雪看著惱羞成怒的小夕，只是彎著眉眼安慰：「小夕不要這樣，阿打他是男孩，吃的多也是正常。你不知道我哥哥，他的食量也是相當驚人呢！」

馨小夕橫眉豎眼，怒火不減：「再這麼吃下去，他就算省了一半房租，也得吃窮姑奶奶我！」

女子氣焰囂張的怒罵，突然，一向平靜不反駁的男子卻驀然站起身。他動作突兀，引得馨小夕與黎清雪一愣。

「你，你做什麼？」小夕折了一半氣焰。只見男子目光一眯，神色深沉。

他靜了一刻，說：「我出去走走。」

說罷他徑自走了出去，「砰」一聲合上了門，動作一氣呵成，倒嚇得了馨小夕不輕。

「你……聽見他說什麼沒？」馨小夕瞠著眼看向黎清雪。

「他，他說他出去走走？」女子一臉不可置信，要知道連日來，除了她帶他去打包賣書的那幾次，他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這間屋子。而他今天，竟然自己說……要出去走走！？

兩女孩面面相覷，黎清雪突然一眨眼，憂心忡忡說：「壞了，阿打不會是生氣了吧？」

「生氣？」馨小夕也一噎，音高了一個調：「他吃我的、喝我的還敢省我的氣！？」

「小夕，你對著阿打也太凶了，他寄人籬下應該也不好過，你不能總這麼說他。」黎清雪勸解到，馨小夕眸光一動，嘴上還卻死硬：「這不能怪我，他，他……」

小夕顯然底氣不足，仔細想想自己，貌似從來都是對他呼來喝去的，仗著他從不反抗，愈得寸進尺。

「哎，小夕別擔心，我出去看看！」仿似是瞧出了女孩的顧慮，黎清雪自告奮勇的站起，拍拍小夕的肩膀便追了出去。

此刻夕陽正落，餘輝旖旎動人，溫暖的色澤洋洋洒洒的鑲在這樁簡陋的公寓邊際，竟出人意料的美麗。黎清雪焦急的奔下樓，四下一望便瞧見男子直直杵在巷口，目視前方。她鬆了口氣，放緩步子，悄然靠近：「阿打。」

她從身後一喚。

男子卻仿似未聞，依舊俊眸微睞的盯著前方。追隨他的目光，黎清雪好奇的看過去，但她除了熙來人往的人潮與川流不息的車群，她什麼也沒看見。於是她問：「阿打，你在看什麼呢？」

阿打目不偏視，靜了好一會兒，啟唇：「什麼都看。」

黎清雪眨眨美眸，不得其解：「有什麼好看的呢？」

阿打卻輕輕蹙眉：「我看著他們，覺得很疑惑。他們都是什麼，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又是要去哪裡呢？」他說時目光里的不解竟看上去更像一種落寞。黎清雪卻更摸不著頭腦，她抿了抿嘴，竟試著解釋：「他們啊……」

阿打側過臉，望著她。

「他們……嗯……他們都是人啊，來來往往的經過這裡，這個時間是放學下班的時候，他們大抵都是正好經過這裡的人，當然，也有要回到這裡的人，比方說小夕和阿打。」黎清雪仿似對自己的解釋頗為滿意，點起頭來。阿打卻薄唇輕張，低喃：

「人？」

「對啊。」

男子聽罷低頭靜默，突然他說：

「可為什麼我並不清楚自己從哪裡來，要去哪裡？」他抬起頭直直看著女子，女子卻一愣：「阿打……？」

「我到底從哪裡來，要去做什麼？」這個無解的問題仿似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劍，狠狠刺在阿打腦海，攪亂了他平靜無欲的心境。貨船上，那些他揮臂如神，所向披靡的鏡頭還歷歷在目，那些人一口一個「怪物」的呼喊也聲聲在耳。他真的是和他們一樣的嗎，是人類嗎？

「我又是什麼呢？」

最終，他問出了口。

女子愕然無語，深深與之對視。在他的眼中她不僅看到了無解的疑惑，更多的，黎清雪竟然看到了——恐懼。

對未知，甚至對自己的恐懼。

兩人都靜默了一刻。

突然，女子眉眼一松，溫軟笑起來：「阿打。」

男子一愣。

「你想來戈林上學嗎？」

在阿打眼裡，她的口型仿似被放的很慢，他瞳仁驀地光彩一掠，似有什麼被點亮。

※

「什麼！？」

馨小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讓阿打去戈林上學！？

她是沒睡醒嗎，是在夢嗎，還是對面坐著的女子已經瘋了！？

「對啊。」

然，女子嫣然如花的笑容卻璀璨的令人晃眼，黎清雪又說：「阿打這麼勤奮好學，又聰明，不上學浪費了。而且他在家都悶壞了，對外面的世界都一無所知，這樣不行。所以，我就想，讓他來戈林上學。」黎清雪已然把之前阿打的詭異舉動曲解為他——悶壞了。

「不行！」馨小夕當即霹靂一拍桌子，狠狠否決。黎清雪嚇一跳：「為什麼？」

「你看看他！」她橫臂一指。一旁的阿打又在優雅如紳士般的吃飯，一旁的空飯碗已堆疊成山。馨小夕目露凶光：「姑奶奶我光養他這頭豬，就夠嗆了，哪來錢供他上學？特別還是上戈林？」

她呲牙咧嘴，忿忿不平。

黎清雪擺擺手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幫忙申請助學獎金，只要阿打能通過，學費就能減低，如果考第一，還能全免哦！」說時她把一疊資料掏了出來，說：「這些是考試的基本資料，還有參考書籍也已經給了阿打。」她說時，指了指阿打。只見男子已放下碗筷，手捧一本書，正認真研讀，腳旁還規規則則的擺了一摞。

「吶，這是給你的，履歷表。」緊接著，黎清雪又一推手，把另一份資料遞了過來。

「……」

這一切來得太快，馨小夕驚的下巴脫臼，這……這兩個人分明是先斬後奏！

「不行，不行，不行！」她豁然站起，「戈林的助學獎金考試，我也考過，也只是減免了一半學費。誰能保證他靠第一，全減免！？」戈林的學費是人盡皆知的高，用屁股都想得到，f城屈一指的貴族學校，貴不就貴在學費！？

「阿打這麼聰明，一定能行的，如果萬一考不上，我也能幫助……」黎清雪笑著徐徐說來，卻被小夕強力打斷：「不需要你幫給！」

女子一驚，仿似知曉自己說錯了話，尷尬的沒了下句。

馨小夕仿似也有些亂，她靜了片刻，突然壓低嗓音說：「清雪你先回去吧，這畢竟對我來說是件大事，考慮清楚后，我再找你。」

黎清雪眸光微動，站了起身，抿嘴說：「嗯，你說的對。我也是太衝動了，小夕你好好考慮，有答案了就來找我。」她一邊拿起書包走，一邊向一直一語不的阿打告別：「阿打，我走了。」

男子抬眼看了看她，頷：「好。」

待到清雪離去，小夕才大步流星的衝到阿打跟前，犀利的盯著他。

「是你跟她說，你要去上學？」

阿打垂眸看書，並不偏視：「是她說的。」

「她好好的怎麼會這麼說，你唬我？」

「沒有。」

馨小夕聽罷面色稍緩，說「那好，你明天就跟清雪說，你不想上學。」哪知阿打卻不再接話，一聲不吭。

「喂，你聽見沒啊？」小夕又喚。

男子翻了一頁書，巍峨不動，置若罔聞。

「喂，你聾啦，聽不見姑奶奶說話！？」女孩狠狠推了他一把，「我讓你跟她說，你不想上學，你明天就去跟她說！」她又慫了慫男子，然，這一次小手卻突然被男子抓緊。他抬起頭來，一對在鵝黃色燈光下泛起漆黑光芒的瞳仁，犀利的豹。

女子一懵。

「我要去。」

他啟唇，語色堅定，同時，他手力在加緊，竟捏的小夕生疼。

「我一定，要去。」

他瞳仁如火炬焚燃，有著不容置疑的魄力。

頭一次，馨小夕聽見他重複一句話，也是頭一次她看見他目光里有著人類的神采。

女孩瞳仁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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