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破局
不過她來不及深思,蓋因奚松很快讓人來請她。
奚應芷心中沉甸甸的,卻也不得不前去。
奚松神色不太好看,可見了奚應芷還是緩和了面色,語氣也柔和得近乎怪異。
「回來了?今日在承恩公府可還高興?」
奚應芷打起精神,「隨意說些話就是,沒什麼特別的。」
奚松笑呵呵地點頭,張了張嘴又道:「那吃的好不好?」
奚應芷笑意微收,在奚鬆緊張的眼神下輕聲道:「爹爹有什麼話,不如直說?」
奚松神色訕訕,抓耳撓腮半日才道:「這幾日京都有齣戲很是熱鬧,大街小巷都在唱……」
說著說著他便說不下去了。
奚應芷黑黝黝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在他的為難和吞吐之中慢吞吞道:
「爹爹想問什麼?爹爹想問我,那齣戲碼之中唱的那個丟人現眼的庶女是不是我?」
奚松扯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爹知道不是你——」
「就是我。」奚應芷溫聲打斷了他,「今夜在承恩公府,展太后安排了戲班子在展姑娘的生辰之上唱了這齣戲。
如今那些赴宴的貴女都知道了,知道戲文中唱的那個不知廉恥、勾引貴人的庶女便是我。」
她語氣冷靜得不像是在訴說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這齣戲,一部分在戲台上完成,另一部分卻是由台下的裴如璋來完成。
若是裴如璋今夜沒有發那一通瘋,眾人也不會將戲文之中被庶女所矇騙的高官與他聯想到一塊。
奚松啞口無言,眼底滿是深深的疑惑和絕望。
「怎麼會這樣呢?我的女兒怎麼會捲入這樣的事情中去?」
奚應芷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就是這樣,爹爹準備如何做?」
兜兜轉轉,拚命掙扎了許久,滿以為自己已經走上和前生不一樣的道路,再也不會被那麼輕易地抹黑、被踏入泥地。
她甚至以為,她已經有了在人前挺直腰板不必再委曲求全的資格。
一齣戲落幕,輕而易舉將她打回原形。
怎麼會不恨呢?
可洶湧的恨意在胸口撲騰,旋即卻消散於無形。
她不知該恨誰。
恨裴如璋嗎?還是恨展太后?
人最絕望的不是被打入泥地,而是當你想恨一個人的時候,卻發現你的恨對那人來說無異於浮遊撼樹,連一點漣漪都掀不起。
奚松看著女兒的神情,心中也掀起深深的迷茫。
他老實本分了這麼多年,用過最迂迴的計謀也不過是處置了姚輕黃和奚應雪。
眼下這個局面,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他幾乎是一籌莫展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奚應芷似喜似悲,「爹爹將我送回山東老家吧,留在京都也不過是成為笑柄。」
「不行!」
他像是一個溺水者瞬間從水面抽出來一般,陡然清醒過來。
「你又沒有犯錯,我若是送你回老家,不是落實了那些不知所謂的污名!爹不會送你回老家!」
奚松斬釘截鐵開口,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打轉著。
「你不用擔心,爹一定能想出辦法的,不就是一個胡說八道的戲班子嗎?爹去報官,將他們抓起來!」
看著他如困獸般背著手來回踱步,奚應芷眼神微動。
「爹,你不怪我嗎?不怪我丟了你的人?」
奚松腳步一頓,抬頭看她,滿眼詫異。
「爹怎麼會怪你,你的為人我最是清楚,進退有度又穩重大方,在兩國會面的場合都如此妥帖,怎麼會是戲文中唱的那樣的人。
定然是別人刻意污衊,這樣骯髒的手段,又狠又毒,偏還是沖著我的女兒來。若這個當口我還怪你,那我跟那些畜生有什麼區別,哪裡配做你爹!」
奚應芷眨了眨眼,眼眶微酸著緩緩模糊起來。
「芷兒,你別哭啊!」
奚松語氣急了起來,雙拳捏得咯咯作響,「爹現在就帶人去將那個戲班子砸了,讓他們膽敢如此污衊我的女兒!」
奚應芷忙拉住了他。
「爹!」她吸了吸鼻子,哪怕極力忍耐,仍是透出些許哭腔,讓她更覺得羞赧。
「方才你自己都說了,唱這齣戲的戲班子這麼多,您砸得完嗎?」
奚松怒道:「那也得砸,往我女兒身上潑髒水難道還想全身而退嗎!」
他怒目圓睜,像頭暴躁的獅子。
若是前世奚應芷見了這個模樣的父親,只怕要嚇得不敢出聲。
可這會,她卻噗嗤著破涕為笑。
「爹,稍安勿躁。他們背後是展太后,您要砸也砸不出什麼水花,反而還將事情鬧大,女兒身上的髒水怕是更洗不幹凈。」
奚松見她笑了,心頭的怒氣和擔憂頓時一消,可旋即又為難歉疚道:「都是爹無能,看著你受委屈都幫不了你。」
「這倒未必。」
奚應芷冷靜下來,語氣悠悠,「戲文中唱的主角可不止我一個,咱們家沒法出手,另一個卻未必了。」
奚松順著她的意思去想,眉頭蹙得更緊,「可那戲文唱的大官,只是個被蒙蔽的,並沒有什麼不堪。」
奚應芷冷笑,「那就給他潑髒水!」
若是你一個人無法解決問題,不妨將問題擴大,到時候自然有受到波及的人出來解決。
奚松怔愣一瞬,似是沒想到這樣的法子。
奚應芷收回視線,語氣重新變得溫和,「自然了,這樣大不敬的舉動,爹爹若是不願,那咱們就再想別的法子。」
說到底,她還是沒有那個自信,自信到認為奚松會為了她這個庶女去得罪端親王。
沒想到奚松只是愣了一瞬,就立刻道:「呸,怕什麼大不敬!
他們都欺到咱們頭上來了,還管什麼敬不敬的!你說要如何做,爹立刻就去辦。」
奚應芷心底最後一絲重負也隨著這句話盡數散去。
原來她也並非是那個總是被丟棄踩踏的那一個。
「爹,您派人去戲班子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