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對賭世界一:半剎郎(45)
通州。
前一秒還泡在溫柔鄉中的袁刺史聽到下人來稟,一個趔趄從搖椅上翻倒下去。
以為送走了太子萬事無憂,不曾料到這祖宗怎的又回來了。
雖心頭極度不滿,但該迎駕還是要趕去迎駕,袁大人收拾好衣冠,匆匆趕過去。
路上,他還在抱怨為何這次這祖宗只留在近郊止步不前。在出城后,定睛瞧見太子身後那密密麻麻的隊伍,袁大人下轎的動作一頓,腳一軟,直接栽在了泥地里。
好容易收拾了情緒,巴巴的過去叩拜,餘光掃過隱在夜間那聲勢浩大的人群,袁刺史哪裡還不清楚自己這是栽進了賊船,眼前又是一黑。
偏偏,在袁刺史頭腦發脹之際,太子勒緊韁繩駕馬來到近前,居高臨下的吩咐:
「來的正好,去為孤手下的這一干兵將,尋個落腳之地,夜深人靜,切莫擾了通州百姓的安定,明白嗎?」
「殿下……這……」袁刺史試圖裝傻充愣。
「阿箋。」
劍光微寒,晃到了袁刺史尚帶著酒勁的煙,他用力眨了眨眼,登時一口應下:
「殿下安心,此事便包在臣身上!」
長劍從身前撤開,袁刺史猛地鬆了口氣。
「孤同父皇傳信說,袁刺史當為諸州刺史表率,堪為天子近臣,刺史大人,莫要辜負了孤的一番美言。」
打結的鞭子敲在肩頭,不重,卻沉甸甸的打在心間,令袁刺史忍不住抖了抖。
「……是。」他磕磕絆絆張嘴,點頭應下。
這般明顯的威脅,他如何聽不懂。
如今入了太子一派,倒是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瞧著太子身後那長長的隊列,袁刺史眼皮子直跳,卻還要顧著自己的小命,盡量想個不打草驚蛇的法子收容這些士兵。
若太子成功,他未必會跟著吃香喝辣,但若太子敗績,他項上人頭,便是再難保住了!
刺史心肝膽具在顫動,飛速思索一番后,選了條林蔭之地,隱蔽之路,暗中領著一眾兵將暫時落腳。
將士手中的火把被夜風吹亂,而後燃燒的更旺。
流竄於空氣中的火焰相互更迭傳遞,馬蹄聲驟然拉近,刀槍劍戟一時間四起不斷。
京都,亂了!
「煜王謀反!」
「煜王謀反!」
「煜王……」
往日熱鬧的長街之上,行人瑟縮在商鋪之內,相互擁擠退縮,眼瞧著那名騎馬急報去宮中的兵將在幾聲高呼之後被一箭射殺。
將士墜馬,鮮血於身下流淌而出,眼睛還大睜著。
百姓惶恐,卻未敢聲張,連驚呼都是壓抑著。牽著小兒的婦人縮在店鋪角落,抖著掌心捂住孩子雙眸。
再然後,便是齊將軍攜煜王帶著一眾兵馬奔襲疾馳而過,只朝著皇宮的方向攻去。
皇宮,今夜,游珩正立於紫宸殿內稟報搜查煜王府的收穫。
宸帝還病著,靠坐椅上,肩頭還披著外衣,身側依舊是虞妃在侍候著,端茶研墨,溫柔小意。
忽而宮外陣陣騷亂,禁軍頭領來報,驚得宸帝乍然起身。
房門猛然被踹開,外界的驚呼與哀嚎驟然入耳,宸帝眯起眼眸,瞧見本應該被關在王府的煜王身著盔甲踏進來。
「父皇,兒臣知你不願退位讓賢,那便只好,親自過來拿了!」事已至此,煜王倒是不客氣,明目張胆的奪權篡位。
「皇兄,你如此大膽,就不怕被這天下人詬病嗎!父皇健在你怎能……」游珩也著實心驚,他沒想到,只是稍加刺激,煜王便直接反叛了。
他都未曾做足準備。
「閉嘴!」
「你,還有你,你二人合謀,當真以為本王不知?父皇,這女人腹中胎兒是否是你的種,還未可知呢?說不得,父皇得了個孫子?」
從游珩吐露母妃病因之後,煜王便想清楚了這其中的種種。
若游珩沒有皇帝身邊人提醒,又如何這般順利,朝堂上總能瞧出宸帝所想?
「煜王殿下,空口白牙,縱使您因為蕭妃娘娘之事看不上妾,也不能拿子嗣一事玩笑啊!」虞妃被劍尖嚇的躲在宸帝身後求庇護。
「游承,你放肆!」宸帝同樣氣惱,煜王這般堂而皇之的帶兵謀逆,簡直是大逆不道。
手邊茶碗砸過去,被煜王輕鬆躲過。
與游珩的恩怨,煜王想事後慢慢清算。還要逼迫宸帝親手寫下禪位詔書,房中留著一個女人哭哭鬧鬧,他實在厭煩,示意手下人將虞妃扯出來。
「陛下,陛下!」
虞妃還懷著孕,勉強護著小腹,被強制拖下台階,忍著淚花向宸帝祈求。
「你給朕放開!」宸帝去攔,只是往日帝威不在,這些人聽命於煜王,既然揣了謀反的心思,又如何理會宸帝言語。
「陛下……」
煜王抬起了長劍,直指虞妃小腹,似乎在掂量如何才能一劍刺穿這一大一小,為母妃出一口惡氣。
「游承!你敢!」宸帝怒氣,卻毫無作用。
電光石火之際,游珩衝出來,側身替虞妃擋下了這一劍。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長劍刺入胸口,他支撐不住倒下,轉頭,瞧著虞妃煞白的臉,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衝上來阻擋的,只是那一瞬,行動大于思緒。
胸口的劇痛隨著血液流淌而消解,周遭的一切在游珩眼裡慢放,那些過往翻頁般回閃在眼前。
游珩的母親,是個低位妃嬪,不受寵,沒什麼手段和能力,在後宮爭鬥中做了蕭妃的替死鬼,就那麼倉惶離世。
這些游珩一清二楚,可他沒辦法,便是皇子,他也在後宮形同無物。被過繼給蕭妃后,總算有了些皇子的待遇,因此,縱使面對殺害母親的罪魁禍首,他也要故作不知,笑臉相迎。
就這般,日日年年的過下去。如果,未曾出現虞妃的話……
起初,他憎恨游慕,在他經受著後宮漠視之時,皇后所出的太子,享受了太多優待,不論是前朝亦是後宮,都是眾人聚焦的存在。
他也同樣憎恨對方身邊時常跟隨的那個樓箋。只是一個太子伴讀,一個臣子,一個僕人,卻受到了游慕的無限厚愛,可他這個血脈聯繫的皇弟,卻分不到太子的一分視線。
他亦十分艷羨,太子有一個慈愛的母親,那個性子和婉的皇後娘娘。而他,只能在霞芳宮日日瞧著煜王同蕭妃母子情深。
不公平,這一點都不公平。他為何要被過繼在蕭妃名下,為何單單他一個人沒了生母!
是以,那日,於花園溫書的他,暗中阻攔了皇後身邊宮侍遞送給皇帝的書信,間接逼死了皇后。
他沒了母親,太子,也不能有。
後來,樓家倒台,太子被幽禁,游珩暗自竊喜了很長一段時間。
切實說起來,這些看不起他的人,總算得了報應,以百倍千倍的代價嘗到了他曾吃過的苦頭、受的冷待。
煜王勢頭逐漸增大,游珩跟在對方身後,依舊是那個不起眼的存在。他本不想與之決裂,若煜王繼位,他就算再不濟,也能得個王侯安保一生。
只是,萬般不由人。
煜王的猜忌來的太快,他始料未及。好在,還不算太糟,他,遇到了虞妃。
彷彿是一道奇異的光束,照在了游珩存在的不起眼角落。縱使心知虞妃是父皇的妃子,縱使知道有萬般不該,但他還是一腳踩入其中。
虞妃待他很好,任何意義上的,他受到了尊重,崇敬,愛慕,哪怕心知這其中摻了假,存了偽,可游珩依然痴迷於這樣不可明說的關係之中。
他被對方拉入進一條船上,一旦事發,兩人都將萬劫不復。
便是這般的險境,這短短的月余,卻是游珩生命中為數不多可堪回憶的時光。
他想過鬥倒太子,整垮煜王后,自己或許會如虞妃所說,最終登上那個位置。也想過某日東窗事發,他與虞妃都將被處死。
可他不曾料到,今日會死。
視線聚焦在虞嬪的臉頰,和那尚未顯懷的小腹上,游珩滿腔的不甘心似乎在一瞬間消散了。
他,或許護住了自己的孩子。那是他在這個世上,獨屬於自己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