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帝姬(5)
顏清感受著逐漸恢復的體溫,她悄然鬆了口氣,借著袍袖的遮掩拔下了銀針。
一抬眸卻見江淮序正靜靜的注視著她,墨色的瞳眸深邃如淵,讓人琢磨不透。
顏清身體一僵,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她平靜回視江淮序,唇角忽的綻開了點笑意,像春日桃花,灼灼耀目。
心卻往下沉了沉,麻煩了,不知道江淮序看到了多少。
江淮序被那一笑晃了眼,所有的思量和顧慮全都被拋在了腦後。
不可避免的心跳加快,他的眸色幽暗地在心底嘆息一聲:真是沒出息,人家什麼都沒做,他就丟盔棄甲了。
但,那可是阿清啊……
是他年少歡喜時便一直惦記至今的人。
江淮序將這份悸動埋在心底,眼底卻控制不住地瀰漫起了笑意。
他在漠北得知阿清身體不適后萬分擔憂,想立馬趕回京城,但那時戰事正當關鍵之處,又一直被副將攔著只好作罷。
等戰事平息后本應和大軍一同回京的,可大軍行進速度太慢,江淮序又一心挂念著顏清的情況,拋下他們快馬加鞭的往京城趕,這才在今日回到京城。
現在見阿清的臉色比起剛見面時似乎好了許多,他一直提起的心也放鬆了些許。
江淮序方才只顧得看裴時煜會如何應對他給對方出的難題,確實沒注意到顏清那一瞬間的不對勁。
後面看過去只是對顏清這麼久沒出聲感到奇怪,畢竟阿清一向護著那隻小崽子,不會眼睜睜看著他為難裴時煜而無動於衷。
想到這,江淮序剛升起好心情蕩然無存。
總有人能得到阿清的特殊對待,之前是裴琢,現在是裴時煜,只不可能是他罷了。
年少時他也曾天真的以為自己對阿清來說是不一樣的,後來現實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好像在嘲諷他的自作多情一般。
阿清待他確實是有幾分不同,但那幾分不同都在他站在裴琢的對立面后被一一收回。
想起那人,江淮序神色一點點暗沉下去,沒誰能比得過裴琢在阿清心中的重量。
哪怕是裴時煜也不行,想到這江淮序頓時便沒了針對小皇帝的興緻。
朝堂上沒有了江淮序的為難,朝會也將接近尾聲。
裴時煜聽完下方眾大臣討論的幾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後,他看向眾人道:「諸位愛卿所言朕已知曉。」
話落他把目光落在了江淮序身上,冕流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待過兩日大軍回京后,再一起辦慶功宴為王叔接風洗塵,王叔意下如何?」
江淮序也有些厭倦了,無可無不可的回道:「單憑陛下做主。」
「既如此,那便退朝吧。」
旁邊的太監總管高聲喊:「退朝!」
顏清和眾人一起行禮恭送裴時煜,因著坐了太久,一坐一起澗,眼前有片刻的發黑。
她身形微晃,想扶一把身旁的坐椅,借力穩住身形。
旁邊卻先伸過來了一隻手臂將她穩穩扶住。
顏清下意識道了聲謝,抬頭對上了江淮序的臉。
她一怔,神色冷淡了下來,「多謝王爺,現在可以放開了。」
江淮序依言放開了手,他笑道:「阿清同我何必這般見外。」
顏清也笑了,不同於剛才的粲然一笑。
她唇角勾起了一點淺淡的弧度,眼中似乎也帶了點笑意,細看只是浮於表面而已,從未達到眼底。
「王爺說笑了,本宮和王爺無甚交情,更何談見不見外。」
江淮序神色晦暗不明,「阿清,許久不見,你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嗎?」
顏清眉眼似攏著山巔晨霧般清冷,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京城水深,王爺別來無恙。」
江淮序聽出了顏清的言外之意,阿清不想他的回來攪亂京城好不容易穩定的局面。
可惜他註定要讓阿清失望。
江淮序墨色眼眸微眯,多了幾分危險意味,「那我偏要看看這水能有多深。」
顏清語調不急不緩,如山間清泉流響,甚是悅耳,然而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麼好聽,「既然如此,那我與王爺便各憑本事了。」
聞言,江淮序眸中墨色翻湧,阿清還是站在了皇室那一邊,雖然這是他早就料到的結局,但是心中到底意難平。
明明他和阿清自幼相識,為何阿清從來沒有想過選擇他。
心底有個聲音在反覆的拷問自己,你真的不知道嗎?
江淮序猛地閉了下眼,他怎麼會不知道,當然是因為裴琢,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江淮序有時候是真的想不明白,他和裴琢皆是與阿清一同長大的,阿清為什麼偏偏對裴琢這般特殊。
阿清對這人又是抱著怎樣的感情……
一時之間,兩人都各自沉默了下來,氣氛有些詭異。
恰在這時,一名太監快步走到顏清面前低聲道:「殿下,陛下在養心殿等您呢。」
來人正是剛才在御前侍奉的太監總管福祿,福公公。
說完這話他才注意到顏清身邊的江淮序,他朝江淮序行了一禮,「奴才參見王爺,王爺千歲。」
顏清朝那位太監輕點了下頭,不再理會江淮序。
「帶路吧。」
福祿立馬起身就要引著顏清往御書房而去。
擦身而過間,江淮序伸手扣住了顏清的手腕。
掌心壓在了顏清扎過銀針的穴位上。
顏清身體一僵,回眸冷聲道:「王爺這是何意?」
福祿也停住了腳步,為難道:「誒呦王爺,陛下那邊催的急,帝姬殿下也不好耽擱……」
江淮序只是黑眸一掃,福祿便被嚇的後退一步,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福祿額間冒起了虛汗,他忘了,這可不是別的大臣,而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殺神,手上沾過的人命數不勝數,自己也是昏了頭竟然敢在江淮序面前拿小皇帝壓他。
想到裴時煜,福祿臉色又是一陣變化,陛下手段狠辣也不是好相與的,只有在帝姬面前才顯得人畜無害罷了。
福祿在心裡嘆了口氣,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盼望帝姬殿下能早點脫身去御書房見陛下了。
江淮序眼角餘光瞥見福祿的臉色變換,他也不甚在意,別說小皇帝了,就是裴琢從棺材里蹦了出來又能如何。
他現在在意的唯有眼前人。
江淮序沉默了會才輕聲道:「阿清,相識一場,你我能好好聊聊嗎?」
顏清長睫微垂,眼底神色不明,低聲道:「好。」
得到想要的答覆后江淮序也不做糾纏,鬆開了手。
顏清毫不猶豫地轉身出了金鑾殿。
江淮序的臉色在顏清離開后冷了下來,墨色的瞳眸一點點暗沉下去,無端透出幾分陰鷙。
原本想前來和江淮序交談的大臣也望而卻步,歇了這個心思,鎮北王果真如傳言中說的一樣陰晴不定,還是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