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布利亞

隨著地球資源儲量急劇下降，科學院研究所將辦公地點分出來幾個地方，每個地方的電量及其他資源使用受限，所以每個地方只能安排五個左右的工作人員。

每個工作地點相隔至少有十公里，當時慶生區事件發生的時候，只有周杭和李四海離得比較近些。

但周杭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被爺爺突然叫回家后，此時的他坐在研究所的車裡，司機是沉默寡言的李四海。

爺爺沒有說明為什麼要他回家的原因，只是聽他的語氣，似乎這件事非做不可。

周杭的父母是宇航員，有一次在火星執行任務時，竟發生意外，兩人不幸去世，從十歲開始，他就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住在離研究所十二公裡外的一處名為阿布利亞的小鎮里。

夕陽西下，沿途一片荒瘠，野草枯黃，樹木枯黑，天色昏黃，四周一片肅殺的寂靜。

周杭還記得小時候從這條路經過，能看到成群的羚羊和斑馬，天上還有成群的飛鳥。

彷彿過去所看到的那些熱鬧的場景不過是一場虛無的夢。

當地球不堪重負的時候，人類是否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過度開採資源，獵殺野生動物，毫無節制地推倒一片片森林。

地球已然滿目瘡痍，我們是否還有資格成為它的一部分？

周杭出神地望著遠方的道路，開始慢慢回憶起下午的那個會議，他想起了天文台的蒂娜說過的一句話，她講到天文台將隕石墜落視頻發給研究所的同時，地球社將外星人格翠烏德的視頻信息發給了天文台，鑒於往日里國際天文台與科學院研究所的合作關係，蒂娜肯定會把最新的消息發給趙坤山看。

周杭的疑問是，趙坤山到底有沒有收到那個消息，如果有，是在他們出發之前還是之後？

如果是在之前，趙坤山為何緘口不語，不曾跟他們提過？

只是說了一句——

「你們要小心。」

周杭感覺很不舒服，就像是被人耍了一樣，那天晚上他就覺得趙坤山有事隱瞞他們。

如果趙坤山早已知道外星人的存在，而且來者不善，他讓他們二人去冒險，僅僅是為了確認路西法和雅典娜平安無事嗎，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科學家，沒有任何作戰能力，如此倉促地叫他們前往慶生區，就一點也不在乎他們的安全嗎？

若是提前知道那是一些窮凶極惡的外星人，他才不想去送死！

雖然他會擔心路西法和雅典娜……

人性中怯弱的一面令周杭感到羞愧不已，但只要回憶起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他感到一陣手腳冰涼，就好像已經溺入冰冷的水中，無法逃脫。

周杭扭過頭看了一眼開車的李四海，不知道他會不會也想到他想到這些，他慶幸不用自己一個人面對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李四海只去過他家兩次，爺爺居然會跟他這麼熟絡。

李四海在非洲這邊沒有任何親戚，孤家寡人，過節的時候，周杭就拉著他回去家吃了兩頓飯。

爺爺周稷喜歡下象棋，李四海倒也會玩兩下，而且還贏了爺爺幾次，這讓爺爺更喜歡他了。

周杭摘下眼鏡，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他問李四海爺爺有沒有和他說我為什麼要讓他回家。

李四海搖了搖頭，回道爺爺只說麻煩他送周杭回一趟家。

「我自己會開車的。」

「老人家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也不放心。」

周杭正要戴上眼鏡，聽到李四海的話，忽然愣了一下，隨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哈哈，沒想到我們四海也會關心人。」

「那個外星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出現。」

「我知道你的意思，」周杭沮喪地嘆了口氣，他側頭看向窗外荒涼的景色，「四海，我那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好像快死了，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

李四海沒有說話。

周杭繼續說，「我怕我死了，爺爺奶奶應該會很難過，我不想有人因為我難過，我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李四海想周杭應該是想起去世的父母了吧。

太陽從地平線上消失，夜幕披掛，白日里的燥熱緩和了許多。

他們來到阿布利亞小鎮，總算有了水泥路，車內平穩不多，一路的顛簸使得周杭有些疲憊了。

周杭的家在鎮上唯一一家商店的旁邊，是一棟二層的紅白小樓，白色的牆體，紅色的屋頂，藍色的木門，家門前圍了一圈鐵柵欄，柵欄里本來種滿了花，後來花都養不活了，只好插滿了各種顏色的塑料花，奶奶經常換上新的塑料花，所以看上去還算美觀。

停好車后，兩人一起走進家裡，爺爺剛好在聽收音機，見他們回來，樂呵地笑起來，但想起他們的遭遇，而後擔心地檢查他們有沒有傷得嚴重，奶奶聽到聲音，從廚房裡走出來，眼裡含著淚水，緊緊握住了周杭的手。

「小杭啊，你沒事吧，奶奶都聽說了，我真的是嚇壞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奶奶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難過得嘴巴癟癟說不出話來。

周杭見奶奶這般，自己也是鼻子一酸，難過地抱住了她，奶奶很瘦，瘦小的身體在自己懷裡微微顫抖著。

他對死亡的恐懼更加強烈了。

這世上還有他在意的人，還有這麼在意他的人，他怎能死去？

然而他是否能夠守護他最親的兩個人呢？

外星人來到他們的星球，如同死神降臨一般，他們能夠抵禦外星人的入侵嗎？

眼下只能珍惜與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爺爺看到李四海額頭上的紗布，擔憂地問道，「四海啊，你的頭沒事吧？」

奶奶對李四海也很友好，她牽起他的手，順其自然放在周杭的手上，緊緊將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你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四海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只覺得心中湧出一股暖流。

他們一起吃了晚飯，期間誰也沒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日常，倒也聊得開心。

吃完飯後，爺爺和周杭來到二樓的陽台，爺爺靠著欄杆，深深地看了周杭一眼。

「小杭，不要再去研究所了。」

周杭愣住，心想爺爺可能是擔心自己還會遇到危險，他試圖安慰爺爺，說自己沒事的。

「你還要回去做什麼，地球都快沒了，做那些研究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爺爺……」

「我知道你喜歡做研究，只是他們那一套官僚主義你不喜歡，現在是個機會，你可以不用去了。」

爺爺從兜里取出一隻煙抽上，他緩緩吐了口煙。

「小杭啊，你不是英雄，我們誰都不是，如果那是我們的結局，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和你奶奶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