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難以企及的夢
「你在做什麼...」武陶發出無力的呼喊。
陳戶文的面部開始快速扭曲,皺巴巴的皮膚擰成了一道旋渦,原先的傷口處,缺失的部分組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紫色的晶體填充,直至他的半身完全被鱗狀的碎屑覆蓋。
他宛如新生一般站了起來,翻皺開來的臉上露出欣喜的譏笑。
「瘋子...用了那個東西,你又怎麼活得久?」
「淺薄,愚昧。」陳戶文看著自己全新的身軀,發出的聲音已經變得低沉且渾濁,「這是原初的紫晶,而非那些殘次劣化的東西。它將與我共生共存,而我要回報它的,只是將它的種子散播給廣袤的土地。我從未感覺如此地有活力與興奮,時間再也不是屬於我的尺度,壽命在我身上成了妄談,這就是宇宙的真諦。你還不理解嗎,它才是這顆星球真正的主人,上天的饋贈,不論是人類還是蟲族,都不過是它的爐鼎。」
可武陶卻笑了,他趴在陳戶文的面前,明明毫無反抗的能力卻那般不屑。
「認這樣一個毫無思想,毫無建樹的東西為神明,陳戶文...你真是空活了這一生。所謂的閱歷與經驗只是膨脹了你那令人作嘔的貪慾,你的一切空洞而虛假,你所追逐的一切只是為了苟活於世,你的可悲甚至不會有人憐憫。」
陳戶文看著腳下的武陶,表情扭曲更甚,「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局限於你這個個體眼界,所以你無法理解。也罷,作為這個星球第一個全新的生命,我應當給予無禮者慈悲與施捨,也向我的神明報償第一個貢品。感謝我吧,武陶,你將融入全新的生命中。」
他說著,隨即將已經結晶化的手臂刺入了武陶那隻已經動不了的胳膊中,伴隨著紫晶的碎屑融入血肉,武陶痛苦地發出一聲咆哮,而被廢掉的胳膊卻再次奇迹般運動起來,那被洞穿的皮膚表面長出一簇又一簇結晶,武陶咬緊牙關,企圖將這些碎屑剝離。
「接納饋贈,放棄抵抗,很快,很快你就會理解所有!」
陳戶文欣賞著武陶的掙扎,滿意地笑了他看向面前已經混亂不堪的戰場,內心早已乏味地沒了興緻。
「戰爭對我而言已經結束了,這一切最後都會化為樂章,在美妙的晶簇生長的聲音中凝結新的天堂。而我,將統治地表。」
陳戶文閑庭信步般向前走去,旁若無人地穿過激戰中的戰場,活死人對他的存在並沒有任何反應,就算是霧影人,也對他熟視無睹。他享受地穿過一片又一片殘骸鋪就的道路,在武陶的怒目中走向了遠方。
「不,我絕不會讓你,絕不允許這種東西——玷污我的靈魂,陳戶文!」
武陶看著自己即將轉變的手臂斷然地從身後拿出了軍刀,順著自己的關節便奮力揮下。刀鋒在一瞬間賦能上電弧,將完好的皮膚與變異的部分一刀兩端,血液從斷面止不住地向外溢涌,可武陶卻並不打算止住它,他站起身,朝著楚河雄的屍體方向走去,最後跪了下來,取走了他的厚皮手套,靜靜握起了對方已經變冷的手。
「我對不起你...」
那是武陶第一次落淚,是他第一次這般哽咽。
「你說得對,我沒能做好,我的路,自始至終,都是錯的...我的寄託,只是在為一個永遠燒不停的爐子添柴。而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燃料了。」
他的淚落在了楚河雄的臉上,模糊的視線中,武陶卻感到恍惚,遠方的大地似乎出現了一團又一團黑影,它們急促地逼近著朝著戰場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是...」武陶驚訝地張不開嘴,他想起了那天向琰的請求,他感到後背發涼,可他不願意相信,所以當他看到這樣一整支由蟲群組成的軍陣時,他只能跪在原地無動於衷。
戰場中僅剩下的人們縮成了最後的防禦圈拚死抵抗,幻獸部隊幾乎被摧毀殆盡,那些絕望的士兵呼喊著他們曾經的領隊的名字可已經失去了指揮官的他們得不到任何的應答。
「我看到【堅岳】里的丁逡隊長,他沒能出來!」
「魁隊呢,他在哪?」
「已經...犧牲了。」
「妮蘭,還有妮蘭隊長,妮蘭隊長呢?」
在陸遠與琰的背後,妮蘭拿著武器慢慢走上了前頭,眾人的目光一齊看向她的背影,她並沒有說話,取而代之的是陸遠那嘶啞的動員聲。
「戰士們,不論你們來自哪個軍團,哪個軍區,我們現在都已經無路可退。這場戰鬥註定將以無窮的犧牲收尾,而我們,我們將成為這顆星球轉折的關鍵。是將真相大白於天下,還是把自己的屍骨與這裡的邪惡一同埋葬,是時候做出選擇了。我們曾經或許道路並不相交,但我們現在,都只為了一個目標而戰,活下去,殺出地底!最前線的我現在就是指揮官,我死了,那就讓下一個接著,直到我們勝利為止!」
眾人沉默地看著陸遠,有些許士兵或許見過他,或許聽聞過他,可從沒有人把他和任何有關的身份聯繫起來。可現在,那些模糊的記憶與想象彷彿變得清晰且激昂,一個影子逐漸變得偉岸,他們將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與他們並不相熟悉的人身上。
陸遠的戰鬥能力並不突出,可他依然擋在了最前面,他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必須與這支殘軍同心協力,他必須做出表率,哪怕他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往往是讓自己的生存概率變得渺茫。
三人只是無言地配合著陸遠進行抵擋,活死人的身體易碎而笨拙,但每當霧影人朝著軍隊靠近,整個陣線就要被迫后移,他們只能摧毀那些怪物的四肢延緩他的行動,而一旦被其正面接觸,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陸遠的手臂開始發抖,他意識到自己的體力已經接近極限,他發覺自己的身體內有什麼東西正在重新掌握主動權,他害怕的東西即將變為現實。他不能在此屈服,至少現在不能,他突然半跪在地,劇烈發燙的身體透出一層汗,他壓制著自己搏動的心臟,不停地朝著自己的心中呼喊。
「不要!」
一隻手按上了他的背,那一瞬間,他感覺所有的疼痛與崩潰都散若雲煙,陸遠回過頭,卻發現那是琰的手。他淡淡地看著陸遠,並沒有說什麼,隨即朝著遠處躁動的躁動的方向投去目光。
「那是...」
陸遠吃力地抬起頭,卻看到了似曾相識的一幕。
巨大的石龍衛破開土壤,掀起漫天的塵埃,將周圍的敵人掀翻碾碎,蟲族蜂蛹而至,將邪祟衝散壓制,它們在嘶吼中搏鬥前赴後繼,即便死亡也毫不退縮。那些壘成山的斷肢殘軀無法令這些生物感到害怕,在殺光這些邪祟前,它們將永不休止。
戰線被頃刻間攪亂,活死人們再次被身後的敵人吸引而去,它們發瘋般進攻,卻反倒遇上了更殘酷的瘋狂,那是仇恨,侵犯了它們家園與子民的血海深仇。
人們獃滯地拿著手裡的武器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一時間五味雜陳,那些被自己視為敵人的蟲族,此刻卻在不經意間拯救著他們,那一個個蓬頭垢面的士兵們已經說不出話來,直到陸遠的又一聲命令。
「趁現在,土坡包圍,撤離戰場,回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