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天還是吃面吧
夜晚九點,甬城外城四號區域,某條頹敗的街道。
排列兩旁的路燈,各自懸挂著一塊像海綿狀脂肪一樣的生物組織,這是最廉價的亮塊,勉強透著瑩瑩的光亮,時明時暗。
剛下末班車的陳一貫,在街道上溜溜達達地走著,兩手空空,穿著單薄的灰綠色工裝,相貌平平毫不惹眼。隨著腳步移動,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拉長揪短,深淺變換。
懷揣著今天在物資站打工十個小時,辛苦賺來的八十塊錢,陳一貫邊走,邊糾結著明天的早飯,是放了大腸和三鮮澆頭的拌面?還是一籠鮮肉一籠特色蟹黃的小籠包?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一頓早飯會把今天的工資直接幹下去一半。
街道兩邊店門緊閉,滿地的垃圾隨風席捲,在地面上四處拖行,一隻飛起的塑料袋被破舊的鐵皮招牌抓在半空,發出「呼啦啦」的聲音。
拐過街角,陳一貫走到了小籠包店附近,在與店鋪一牆之隔的巷子里,他瞄到幾個壯漢正圍住一個嬌小的身影擠在牆邊。
陳一貫駐足看去,與其中一個壯漢,帶著惡狠狠威脅意味的眼神對視了一瞬,並沒有多管閑事的興趣,轉過頭腳步不停,向前走去。
瞪眼的壯漢收回目光,繼續看向被自己這邊三人圍住的女孩,頭戴鴨舌帽,帽沿壓的很低,一身運動服,看起來二十齣頭的樣子。
為首的壯漢臉上有一條斜長的刀疤,右臂是左臂的三倍粗,看起來十分怪異,此刻,他正以一種極不協調的姿勢把粗壯的右臂頂在牆壁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女孩。
刀疤男獰笑著說:「內城的大小姐來我們外城幹什麼?大晚上的還是一個人,是犯了章法被開革了身份,還是出來提供情報的小蛾子啊?」
女孩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滿不在乎地撇過頭去,抬腳就要走,被那一邊的壯漢斜跨一步伸手攔住了去路。
刀疤男笑罵道:「還挺有性格,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在我的地盤上既然被我撞見了,就要順手收點過路費,哪怕你的老闆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女孩皺著眉頭,不耐煩地看向刀疤男,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櫻桃小嘴裡傳出:「滾!」
刀疤男和他的兩個手下臉色一變就要動手,女孩眼中紅光一閃,一左一右兩下巴掌猛地扇在兩個手下的臉上,手似乎都還沒有碰到,兩個壯漢就像被飛馳的卡車撞了一樣飛了起來,腦袋向後扭轉了大半圈,重重地摔到地上。
刀疤男瞳孔一縮,剛要求饒,嘴巴已經被一隻白嫩的小手按住,整個人頓時像風箏一樣凌空,以極快的速度飛躍越僅有的兩三米寬度的小巷,被那隻細小的手臂深深地按進了背後牆壁里。
「砰!」的一聲,亂石飛濺,血肉橫飛。
只見刀疤男身上斷裂的骨頭根根從體內扎出,慘不忍睹,下半個腦袋已經完全癟了,小籠包店鋪內,靠著小巷的牆磚突出一個明顯的人形,牆灰簌簌落了一地。
濺起的血花剛靠近女孩清秀的臉頰就被無形彈開,她收回了手,正了正鴨舌帽,雙手插兜向巷子深處走去,身影很快融入黑暗。
走出去沒多遠的陳一貫聽見聲響,回頭看了一眼,喃喃道:「明天還是吃面吧。」
轟然作響的聲音之後,店鋪樓上民居的窗戶陸續亮起燈光,不一會兒又零散滅掉。
小籠包店的老闆跑下樓看到一片狼藉,一邊罵一邊給秩序警打電話,忽然他注意到牆上凸起的人形,趕緊出門跑到一邊的小巷,發現牆裡真的嵌了一個人,又低頭分辨出躺在地上脖子像麻花一樣的人是誰后,瞬間噤聲,跑回樓上悉悉索索地又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街道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轟鳴聲,一陣陣刺耳的剎車聲后,五六輛黑色轎車在小籠包店門口急停。
一群黑衣壯漢簇擁著一個相貌陰鷙的瘦高男子來到現場,男子先是低下頭看了看被扇斷脖子的小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湊近端詳了一下嵌在牆裡那面目全非的刀疤男,臉色很難看地揮了揮手就回到了車上,幾輛車馬上開走了。
兩輛車和車上的人留了下來,一起把刀疤男「摳」下來和他兩個手下全部搬回車上后,也轟鳴著油門走了。
直到這時,秩序警的車才拉著警笛亮著警燈姍姍來遲,在店門口停了一下,警員甚至連車都沒下,就關閉警笛警燈開走了。
街道重新安靜了下來,仔細聽風中似乎有竊竊私語,又似乎是路燈上的亮塊舒展時體液四濺的聲音,總之今晚,很多人輾轉難眠。
陳一貫穿過複雜的小巷,來到自家樓下,爬上黑暗的樓梯到了三樓,取鑰匙開門,脫鞋放鞋,穿過狹窄的客廳,回到自己房間狠狠地躺到床上。隨手打開電視,找了個海洋紀錄片放著,拿起手機刷了起來。
「油塊分揀員日結90元,這個衣服穿脫太麻煩了,上班時間白加一個鐘頭不合算。」
「誠招公司前台,要求品貌端莊待遇從優,性別要求女?卡這麼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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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塊操作員日結才70元?這也太坑了!」刷了一個小時沒有找到滿意的工作,「我只是想找個班上啊!」陳一貫惆悵地放下手機,「算了,明天再找吧。」隨手關了電視,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8點,陳一貫準時醒來,揉了揉腦袋,摸了一下床頭的亮塊——那是一個西瓜大小,看起來也像是肥膩脂肪的肉塊。
亮塊似乎很享受這撫摸般地抖動了一下,漸漸亮起熒光,陳一貫看了下手機的電量,隨手拔下了連接在亮塊上的充電線,哧地一聲濺出了幾滴透明體液,滴落在床頭柜上。
起身在衛生間簡單沖了個臉,陳一貫換好鞋,打了個響指就出門了,房內的亮塊在響指聲中漸漸熄滅。
在樓下麵館,陳一貫心滿意足地邊吃著澆頭面,邊刷著手機,「68同城的工作都差不太多,日結不到一百,實在不行去送外賣吧,不過聽說租車貸款很坑,最好還是攢錢買輛毛驢先。」
麵館的玻璃櫥窗外,街道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街面上的路燈依然時明時暗,天空中灰濛濛一片,似乎被厚重的雲層籠罩,泛著黎明前一般的青色,但時間已經八點半了。
「算了,就干力塊的活吧,反正是計件的,早幹完早下班。」
陳一貫吃完面抹了抹嘴,看到馱著巨大動力塊的公交車來了,陳一貫縮著脖子,好像很冷很瑟縮的樣子,和一群穿著厚厚棉襖的人擠上了公交車,車上非常擠,想看手機得拿到眼前才行,陳一貫乾脆看向窗外看起了風景。
蕭瑟的街道沒有一點植物,滿地的垃圾被風和車流席捲得四處飄零,來往的行人穿著厚重的衣服帶著帽子,看不清表情遊盪在街頭。經過小籠包店時,老闆正在把店裡的垃圾清理出來,昨天被拱出的人形被推回去不少,看來這面牆是打算將就著用了。
漸漸的,街道越來越整潔,路燈也越來越穩定光亮,到了內外城的閘口,公交車在閘門的軌道上狠狠顛簸了兩下,開上了平坦的柏油路。
內城這的路邊開始有綠植了,在路燈的光照下顯得蔫蔫的,因為外圍是工業區,所以沒有什麼行人,小車也多了起來,穿梭來往的車流把人們輸送到一座座廠房裡。
經過內城外環政府的門口時,陳一貫看到一群人穿著得體,正舉著橫幅抗議著,「資源塊」三個黑字被打上了血紅的叉,血紅色的神屍二字寫在一旁,並在後面打了三個流著紅漆的感嘆號,看起來血淋淋的。
「神屍是不可控的,使用神屍是將人類推上絕路!」類似的口號此起彼伏,可滿車的人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欠奉。
不用資源塊,現在這種沒有陽光的日子大家怎麼生活?真是吃飽了沒事幹!
陳一貫則羨慕地看著這些抗議者,他們穿的不多,一定穿著體面的貼身保暖衣物,常年看到他們在這抗議,看來家境殷實不用操心如何賺錢去養家糊口。
真好啊!不知道他們招不招人,畢竟站一天也挺累的,也許會有人願意僱人替自己抗議呢?或者一起,畢竟人多熱鬧嘛,這工資不得一百二一天。
胡思亂想間就聽公交車上的提示音:「新能源車產業園到了」,陳一貫一邊喊著「麻煩讓讓」一邊和五六個人一起擠下了車,正式員工都是有宿舍的,像他們這種從外城來的人都是日結工。
大家心照不宣地朝著日結工專門的集合地點走去,到那會安排具體工作,穿著單薄工服的陳一貫在一群厚重衣服的人中間有些顯眼,他只能縮著脖子裝作似乎很冷的樣子,來應付不時瞄過來的詫異眼神。到集合點有了暖氣供應,大家紛紛脫下厚重的外衣。
一個身穿藍色工裝貌似領頭的工人拿著喇叭,站在人群前面喊道:「今天的工作是搬運原材,日結七十塊錢,各個廠家需要的人數工頭都舉著了,具體件數現場會交代。你們各自選一個工頭跟著,領力塊工位,沒用過的一定要提前說,不然吞手了不是開玩笑的!」
一般這種力塊日結工總是招不滿的,大家簇擁著不緊不慢地各自隨便選一個工頭去他面前排隊站好,看到人數滿了就另選一個,陳一貫也挑好了,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