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學派
「阜陽縣令兩個月的時間都在做什麼?」
這位新君不止一副仙人面孔,聲音也如珠玉碰撞一般好聽。
但宮殿里的所有人,聽完他的幾句話,卻紛紛臉色一變。
起居郎抬起頭,看了下兩位大人微變的臉色,低下頭把這個也如實記錄下來。
【帝問之,平與弘色變……】
他心裡也在感慨,看著新帝十幾天都在先帝棺前,做叔叔的倒是比尋常人家守孝守的還狠。
本來這位從前也沒什麼名聲,也就先帝遺詔把他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結果現在一看,具體內容還是存疑,但好像他還真不是個好糊弄的。
不過跟了十多天就跟到一個大新聞,起居郎也心滿意足。
管理下面政事是丞相的職責,檢查百官是御史大夫的事,正好公孫弘和朱平兩個就在這裡,皇帝這麼一說,這事往上追溯和他們多少有點關係。
公孫弘低頭行禮,他先認領了一個失察的罪過,識人不清選錯了縣令。
是的,阜陽縣令董成,還真是他在武帝在時舉薦去做阜陽縣令的。
武帝在的時候下面官員自然敬重他,前兩年小皇帝新上任,下面官員難免有點心思變動。
案發的時候先帝還在,只能說董成沒在意下面劉家這等小事,以至於現在鬧成張家被滅門這麼大了。
朱平也跟著說自己作為御史大夫,監察百官的責任沒有盡到。
這人也不是他舉薦的,阜陽又不在洛京,這案子當然和他沒關係,只是跟著公孫弘一起賠罪,多看看這位新君的態度而已。
小白是有點生氣的。
他在現代社會還沒真正步入社會,沒遭遇過什麼社會毒打,去了修仙界過的更是平安順遂,就是各種修鍊。
重開以後一直就長在宮廷,這兩年才出去山裡宅著,哪怕知道自己到了個封建社會,也對這個世界認知並不足。
看見這個劉芍的案子,久違的想起了人類社會的運行規則,升起了一點正義感。
看下面兩個鬍子花白告罪的老人家,他感覺有點憋了。
認錯有什麼用,解決問題啊。
「二位卿,按我大晉律令,這案子該如何判?」
這個事情出來,阜陽縣令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小白現在就只要了解這樁案子,以及這兩個人要讓自己裁定的點是什麼就好。
御史大夫朱平抬頭:「按照我大晉律令,雖然劉芍主動認罪,但她殺了張家十三口人,按律當斬之,以儆效尤。」
他念完律令就等著皇帝做決定。
丞相擔心皇帝沒經驗,真的就按律處決,趕緊道:「百世猶可以復仇也。劉芍是為父母兄長報仇,孝行可嘉,她手刃仇人,合乎情理啊。」
小白現在明白他們是找自己商量什麼了。
情理法,劉芍情理都占,符合傳統樸素的道德價值觀,但唯獨不合大晉的法律。
情理法到底該如何取捨決斷,這也是個從古至今都讓人頭疼的難題。
以前跟著大侄子上課的時候,也有不同的老師表達他們不同的觀點,明顯大家的思想主張都是不一樣的。
他已經預料到,在諸侯王們還沒到達京城之前,這個案子應該會引起不少討論了。
低頭看向竹簡上的字跡,他想,這個問題也是該拿出來議一議了。
手指按在『劉芍』的名字上,小白有了想法。
「把阜陽縣令和劉芍人等帶到洛京,孤與諸卿共議。」
登基大典選的時間是十月初五,劉芍殺人是九月初三,現在是九月二十。阜陽離洛京並不遠,快馬加鞭不到三天消息就能傳過去,那邊趕路就算慢點,最多七天也能過來。
公孫弘和朱平行禮稱是,看皇帝走了,兩個人對視一眼,也在想皇帝這麼做的意義。
這是要趕在登基前,當著天下和諸侯王,做出個表率?這位新君,居然是好名嗎?
又跪坐回大侄子的木柩前,小白繼續跟人家碎碎念。
現在有點理解大侄子你了,這麼一樁地方司法案子,也能報到洛京來,做大晉的皇帝要處理的事情是挺多的。
難怪我大侄子命差了點,開始時壓力大,後面都是給累的。
沒關係,在下葬前我每天都會給你好好念經祈福的,絕對保你下輩子輕鬆……
公孫弘和朱平出了玄雍宮就回了各自的辦公點,和下面人說了皇帝要在幾天後召開議事會議,把阜陽縣的案子也傳給大家看。
一石激起千層浪千層,原本新帝登基都還在觀望的大家都坐不住了。
上至九卿,下至小官吏,大家都知道了阜陽縣的案子,還在官府,一個個就開始按照自己所學的觀點發表起了意見。
本來還相安無事的同僚們討論著,發現了對方和自己觀點不一致甚至相左,瞬間想起了這人都是學的什麼,師承誰誰誰,還算友好交流的關係立刻土崩瓦解。
不止是在朝中有官職的官員,幾個已經退任的老人和洛京內外的知名學者也都聽了這事,有點坐不住了。
武帝是個什麼學派都用的,本人帶著大晉一統天下,話語權太高,沒人敢在他面前說三道四,他都是需要什麼就用什麼。
之前的時候,用嚴厲的晉律管理國家,一統天下了,也會用各種人才管理天下。
到了皇太孫登基,先皇年紀雖小也一向有賢名,上來就是廢除了連坐,原本晉律里那些砍手砍腳的嚴刑也廢了大半。
雖說行為很有仁君之相,奈何他改晉律也重晉律,對其他學派也興趣不大,哪怕從小到大的老師各種學派的知識都會教,他也沒有偏倚。
沒等這個皇帝再有一番作為,他已經因病去世了。
其他的諸侯王早在皇子時期,什麼思想偏向也都定型了,大家都清楚,可現在的新君,那是真的沒有偏好的學派。
他殿前即位了,洛京的人自然要把新君從前的一切都打聽清楚。
可就算是把那些教導先帝時候順便一起也教過皇帝的先生們都問了一遍,也沒發現新帝除了修他自己的道,有半點什麼別的興趣愛好,親近的學派那就更沒有了。
洛京的眾學派們蹭的就眼睛亮起:一個全新的,沒有被其他學派污染過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