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父皇欣慰至極
可若是兒子不當皇帝,她徒單氏就永遠也沒有機會享受到身為皇太后的風光與尊榮。
合剌即使做了皇帝,皇太后的尊位於情於理都得由他的親媽蒲察夜鶯來做,她老太太雖說是合剌的親奶奶,但畢竟在外人的眼中祖孫兩個隔得太遠,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都無法直接享受到孫子為帝的尊榮富貴。
況且,合剌名義上的奶奶乃是繩果和多保真的母親唐括氏。
合剌若做了皇帝,夜鶯自然是皇太后,而太皇太后的名分只會落到唐括氏的頭上,她徒單氏屁毛關係也沒。
這可讓徒單氏陷入到兩難的境地中了,兒子和孫子到底由誰來繼承大金國的皇位,對她這個床上功夫精通,但卻見識不廣的女人來說,實在是一樁難以定奪的大事。
思來想去,徒單太夫人決定,等見著了杯魯之後,當面問問那個不孝之子,他跟蒲察夜鶯到底有是怎麼回事兒,合剌到底是不是他個臭小子的種兒。
一切都等兒子做出了答覆再說吧,合剌如果是他的親骨肉,那麼由誰來做皇帝,就讓兒子自己決定去吧,他自個兒作下的孽,由他自個兒來處理解決最好不過。
她這輩子,已經為兒子的事操碎了心了,她不想再為孫子的事兒繼續操心了。
說一千道一萬,那個合剌的身世么,還得見了杯魯親口問問,方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杯魯的種兒。
就在徒單太夫人為了兒子孫子的事頗多糾結的時候,張夢陽以及李靖一行人,已經進到了城裡,來到了行宮,拜見了皇帝吳乞買,向吳乞買呈上了由李靖起草的、張夢陽最終定奪了的《大金國奉使高麗行程錄》。
在這份行程錄里,詳細記載了使團在高麗所經歷的一系列大小事件,尤其濃墨重彩地描繪了鄭王完顏杯魯殿下的智勇超群。
包括他察覺拔離速與李資謙有勾結,李資謙與大宋朝廷有勾結,鄭王殿下為了對付與大宋朝廷有勾結的李資謙,協助高麗國王王楷發動政變,推翻了李資謙的反動統治,將大政奉還給了國王王楷。
然後,鄭王殿下又以雷霆手段除掉了想要垂死掙扎的拔離速,維護了高麗國對大金的絕對臣服,對穩固後方,為大軍全力進攻中原掃除了後顧之憂。
吳乞買對兒子能有如此出息深感欣慰,哈哈大笑著對張夢陽獎諭再三,說他在高麗所立下的功勞,比之粘罕、婁室、斡離不、兀朮他們在中原的功勞都大。
張夢陽坐在行宮的銀安殿陛階之旁,對老郎主的獎諭之詞笑著遜謝道:「這都是仰仗皇上您的洪福齊天,杯魯只不過是借著您老人家的洪福順勢施為罷了。
「再者說,就算孩兒此番東行有那麼些許微勞,又怎麼敢和婁室大哥和斡離不他們相提並論。他們在戰場上刀光劍影地與敵人拼搏廝殺,功勞薄上的每一筆都是拿血和命換來的。
「而且聽說最近他們奉了皇命,已在中原調兵遣將,準備對趙家皇帝大動干戈了,眼見著他們又要在功勞薄上書寫濃墨重彩的一筆了,孩兒跟他們相比,那可是提鞋也不配的呀。」
吳乞買手捋頷下髭鬚,眼睛看著張夢陽,滿臉欣賞地沖他微笑著點頭說:
「我兒的確是長大啦,僅只兩年的功夫,不僅增長了膽識,更增長了見識。尤其了不起的是這份居功不傲的謙謙君子之風,可是古往今來多少王侯將相都難以企及的涵養哩。
「父皇我欣慰至極,欣慰至極啊,哈哈哈……」
張夢陽心中吐槽道:「這個老流氓,都堂而皇之地自稱是父皇啦。單看他對小爺我的這份態度,可是洋溢著舐犢之情的慈愛呢。
「只是這老傢伙絕對想不到,打死他也想不到,他真正的兒子已經死在西夏涼州府的草叢裡了,那裡一片蒼涼,一片荒蕪,晚上還有豺狼出沒。這會兒他那兒子啊,興許早被狼群給吃得連渣都不剩了呢。
「可老傢伙卻還在這裡欣慰至極,小爺我都不知道該對他可笑還是可憐了!」
吳乞買開懷大笑了一陣子又道:「可是相比起他們那些人來,你也用不著太過自下。朕說你的功勞不下於他們,絕不是父皇對您心存偏袒,有意拔高的虛妄之辭。
「攘外必先安內,這是古來智者留給有國者的最可寶貴的教訓。
「倘若是不解除後顧之憂,冒然對外面的強敵大動刀兵的話,到頭來必然免不了腹背受敵的尷尬境地。
「前一段時間聽有請前遼降臣給朕說古,曾經說到漢朝有個名叫晁錯的人,主張掃平匈奴必先得消除國內的藩王割據,方才能夠毫無顧忌地與匈奴人大動干戈。
「否則在朝廷大軍進攻匈奴的時候,各地割據稱雄的藩王們一旦造起反來,朝廷必然腹背受敵,豈不就陷入了極大的被動之中了?
「晁錯把他的這一主張歸結為攘夷必先治內,朕以為是極為有理的。」
「雖然這個晁錯後來因為做事不得其法而被處以腰斬之刑,可是後來的漢朝皇帝,也的確是先解決了肘腋的藩王們,用推恩令增加了藩王的數量,分散了諸侯們的國土黎民,使他們無力再與朝廷作對。
「這方才有了後來衛青、霍去病等人的揮師北伐,把一個雄踞北土的匈奴,打得個四分五裂,再無法與中原大軍南北爭長。
「還有就是三國時候諸葛孔明的七擒孟獲,也對父皇我的觸動很深。那諸葛丞相受劉先帝託孤之恩,不可謂不重。他的心中心心念念的便只是一件事,即獎率三軍,北定中原,興復漢室,還於舊都。
「諸葛丞相在北伐以前,籌備的各項事端林林總總,大小皆有,可是最大最為要緊的一件,便是統領大軍南征,深入不毛之地與反服無常的孟獲一決雌雄。
「篡了他漢室皇位的是北邊的曹丕,可是他放著北邊的曹丕不管,卻帶著大軍巴巴地跑到南邊去打孟獲,這是為的個什麼?
「身為一國之主,當身處內憂外患之時,是先解決外患還是先解決內憂?這是一個老成謀國者必先考慮清楚的問題。
「倘若在這個環節上弄錯了,弄反了,那可是要吃大虧的,輕則一切努力付諸東流,白忙活一場,重則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可以說是不可以不慎。
「古往今來成就大事的君王,莫不把攘外必先安內當做處理緩急之務的圭臬,就是為了這個道理了。不除內憂則無以圖外患,這是不辯而明的確然之理,父皇我對此深以為然。
「就連南邊宋人的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當年不也是先削平了后蜀、南唐等幾個割據的小朝廷,然後才出兵北伐契丹的么?
「雖說太宗趙光義毫無御兵之才,可他當時挾消滅北漢的勝利餘威,想要順勢拿下幽雲之地,想法兒本來是不錯的。可那隻能是在契丹人毫無防備的情形之下,以奇兵突襲之,或許可以一戰而勝,逆取而順守之,幽雲或可真能為中原宋人所有也說不定。
「只可惜契丹人先行有備,趙官家的長途奔襲就顯得自投羅網了。有這種輕率魯莽、僥倖取勝的投機舉動,最後遭到失敗自也是情理中事了。
「雖然趙光義收復幽雲的企圖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是他先內后外、先南后北的計策還是不差的,倘若他現放著北漢的劉繼元不管,放馬直撲幽雲。
「那麼一旦進攻受挫,勢必會遭受到契丹兵馬的強勢反撲,彼時北漢的劉繼元再發兵截斷了他的歸路,那他趙光義就只能當個瓮中之鱉了,想乘著驢車拾條性命只怕都來不及呢。」
張夢陽道:「父皇所說的,孩兒都明白了,你是說趙光義攘外必先安內的戰略是不錯的,錯的只是他在戰術上出了問題,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