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找人扎過月半的紙貨
翠英本來是想用歇大休的時候,去找石橋子的江瘸子的。可是蘭秀大媽家裡有事先回去了,中午給豬餵食就得由她來做。豬草都是剁爛、洗凈了的,只要按照蘭秀大媽平時給豬們餵食的量倒上就行了。可是輪到給母豬餵食時,母豬就是哼哼,不想吃食。長鎖在旁邊不停地「啦啦啦」的叫喚、敲欄板引導母豬,一點用也沒有。
翠英有些著急,因為她是剛來豬場,如果哪頭豬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是她和長鎖擔不起的責任。
翠英看了看長鎖,說:「你的腿長,煩勞你去向蘭秀大媽問問,母豬不吃食是什麼原因。」長鎖聽了也感到事情重大,點著頭就出門去了。
蘭秀大媽聽了長鎖的話,不多會就隨著來豬場。這個時候翠英已經把其他的豬都餵了,忽然發現腳豬這邊也有動靜:就是不停地掀欄板,好像與母豬呼應的樣子。待蘭秀大媽走進豬圈一看,就很有把握地說:「母豬可能是在喊花。」
荊州地方話「喊花」就是發情的意思,「馱兒」就是配種的意思,因為配種時,公豬趴在母豬背上,就像馱著的樣子。
說著,蘭秀大媽拿起手邊的一根攪拌豬食的木片,驅趕著母豬。就對翠英和長鎖說:「你們看,母豬的屁股那裡變得紅紅的,還有些腫脹,這是要馱兒了!」
蘭秀大媽很有經驗地繼續說:「一般母豬喊花,就會不想吃食的,不要緊。等它鬧兩天再看看,是不是真的喊花,如果配早了,腳豬恐怕就馱不上兒的,反而浪費了腳豬的精力。」
忽然蘭秀大媽好像想起了什麼,就對長鎖說:「長鎖啊,這頭腳豬和你一樣是個新花的,還得先教教它。」
長鎖看看蘭秀大媽,又看看翠英,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翠英已經早就臉紅了,她知道蘭秀大媽的意思:腳豬還沒有與母豬馱過兒,得要引著它找母豬試試。
說著,蘭秀大媽就爬進母豬圈的欄板,一邊給母豬撓癢,一邊把它往腳豬欄板邊引。叫長鎖把腳豬與母豬的隔板拆了,腳豬好像很明白似的,就很急切地向母豬這邊拱來。
翠英不好意思地準備離開,突然母豬一驚,把蘭秀大媽掀翻在豬圈裡。翠英嚇得不輕,連忙爬進母豬圈裡扶起蘭秀大媽。蘭秀大媽畢竟年紀大了,心裡慌慌的,手在發抖。指著母豬對翠英說:「你幫幫忙,慢慢引母豬吧。」
蘭秀大媽再告訴長鎖,如何,然後再把手伸到腳豬的鼻子前摸摸。長鎖照著做了,腳豬好像嗅到了母豬喊花的氣味,就很急切地投向母豬。只見腳豬一邊很舒服的哼哼哼,一邊向母豬拱去,翠英和長鎖還是第一次見到,都很驚訝著不好意思地側臉看。
後來腳豬和母豬終於攏到一起了,長鎖這才明白:剛才教腳豬的法子,就是要腳豬找母豬戀愛去。
三人都有些臉熱的感覺,但是這畢竟是豬場配種的大事,也就不多想了。
蘭秀大媽說:「你們回去吧,等會兒她就把腳豬和母豬分開來,再回家吃飯休息。」
翠英也顧不得回家吃飯,就直接按照蘭秀大媽說的去石橋子江瘸子的方向預定紙貨去了。
從朱家鋪到石橋子有七八里路,而且有一段要從高粱地里經過。這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太陽就像定在人的頭頂上一點兒也不移動。沒有一絲風,高粱葉子也像被悶在酒甄中一樣,能聽到咋咋的細響,卻沒有絲毫的濕氣。翠英已經快要走出高粱地,一陣內急好像要小解,她立馬就走進高粱地的深處,蹲下來小解,可是下身好像火辣辣的,又一點尿都尿不出來,這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為了趕時間她只得拉上褲子走出高粱地,繼續趕路。
走到水溝邊,她的口裡似乎要冒煙,看看溝渠里的水很清,便蹲下身去用手捧起涼水喝了幾口,並用涼水洗了把臉,覺得精神多了。
走到石橋子大約已過午飯時間,打聽到江瘸子的家,一問才知道江瘸子不在家。翠英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希望江瘸子的家人能替他男人答應扎紙貨。
江瘸子的婆娘很警覺地再看看翠英,說:「你怎麼知道他扎紙貨呢?現在人都被公社四清小組找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翠英馬上解釋說:「我的男人文煥是今年防洪時,被決口的江水沖走死了的。馬上就要過月半,我的男人又是新亡人,就想到找人扎紙貨。」
緩了口氣接著說:「我是聽我們村裡的蘭秀大媽說了才來的。」
江瘸子的婆娘聽了翠英的話,才放下心來。說:「今日個離七月初九也就四天了,等我男人回來恐怕是不行了。」
翠英一聽這話,好像黑天無路一樣,淚水立馬就留下來,央求說:「大姐,您要行個好,幫我的忙。我不給他過好月半,他就會赤身裸體,不得安身啊!」她不敢大聲嚎啕,只能泣泣的。
說著就隨手從布衫下的褲腰裡翻出兩塊錢,給江瘸子的婆娘。江瘸子的婆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僵在那裡。說:「妹妹,你要體諒我的難處。我接了,不知道能不能替你按時做好;我不接,又對不起你死去的男人;還不知道我那個男人的死活。唉,我要是接,我就要連夜給你辦,白天要出工,還不敢讓別人知道,這是封建迷信。要挨鬥爭,站板凳的!」
翠英像要跪下去的意思,江瘸子的婆娘拉著,好像拉不住,就見翠英眼睛死閉著,癱倒在地上。
「妹妹,妹妹!你怎麼了?你怎麼了!」江瘸子的婆娘一聲聲地緊喊,翠英沒有一點反應。連忙叫在家裡歇大休的老人過來幫忙,掐人中,灌熱水,才算讓翠英緩過來。
翠英睜眼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掙扎著起來,說:「對不起,把您家裡人嚇著了。」
江瘸子婆娘再仔細看翠英,說:「你這是怎麼了,說著話就暈過去?」翠英搖搖頭,說:「不知道啊,自打我男人文煥走了,我就像不經事的紙人,只差一根洋火點燃就化了。」
江瘸子的婆娘拉著翠英,兩人都嘩嘩地流著淚。
最後才接下翠英手裡的錢,說:「你就初八夜晚來拿貨吧,要帶兩個大口袋,因為不敢讓別人看見。」
翠英千恩萬謝地點頭走出了江瘸子家,這時日頭不像來時那麼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