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天花
得了這種病,有幾個能好,基本上就是等死。
楊婆子憐憫地看看面無血色的劉氏,扭頭就走。
劉氏心急如焚,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無論哪一個都割捨不下。
轉身進屋去求周童生和謝氏,說什麼也要回去看看兒子。
周誠眉頭皺了皺,讓楚黛在周童生家院外等一下,自己去追楊婆子問她兩個孩子到底是什麼癥狀。
楊婆子絲毫沒有不耐煩,將自己所知道的詳詳細細地告訴周誠。
周誠一聽這是天花沒跑了。
心裡罵了聲踏馬的。
他所在的這個書中世界,書里沒提到下一個開國皇帝是誰就算了,竟然也沒提到這時候就有了天花病毒。
尤其是更改劇情后,亂七八糟的,這種重要的事隻字不提。
缺德帶冒煙。
要知道有天花,他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先把牛痘給搞出來。
「嬸子,你有沒有跟他們兄弟面對面接觸?」
天花傳染性極強,飛沫和直接接觸都能被感染。
接觸患者後有十幾天的潛伏期。
萬幸天冷,楊婆子的口鼻用布巾捂著。
周誠脖子上圍著圍巾口鼻捂得嚴嚴實實,還是下意識後退了好幾步,保持安全距離,並抬手掩住口鼻。
在前世天花病毒已經被人類消滅,病毒封存於實驗室里,甚至不用再注射疫苗。
但在之前兩千多年,天花病毒卻讓全世界數億人口喪生。
比之肺結核更為恐怖。
不,比戰爭帶來的死亡率更高。
是人類歷史上最具毀滅性的瘟疫之一。
感染天花病情輕的能自愈,重症患者就只能等死。
僥倖活下來的人會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成為麻子。
即便在醫療技術發達的時代也沒有特效藥治療,只能對症治療,更無法將疤痕去除。
一旦感染,天仙也得毀容。
生命質量斷崖式下降。
周誠愛好一切美的事物,無法忍受自己變成個麻子,想想就惡寒。
比起掙錢,還是命更重要。
當務之急,先把牛痘提取出來再做他想。
楊婆子不假思索道:「有啊,我們兩家就住兩隔壁,兩小子可憐,都是鄉里鄉親的多少也要關照點。
這不有幾日沒見到倆小子嘛,我擔心他們是不是病了昨日就過去瞧了瞧。
二牛給我開門,我進屋一看虎子臉上手上長滿了膿包。
哎呦,我渾身雞皮疙瘩都爬出來了,差點沒把朝食吐出來,太嚇人了。」
楊婆子說著抖了抖。
她是好心,哪知道不但沒幫上忙,自己還被噁心的夠嗆。
但願兩個小子能熬過來。
周誠腦子裡有了畫面,他有密集恐懼症,整個人都不好了。
周誠甩了甩頭,竭力將腦中畫面甩掉。
「嬸子,你們村有多少人得了這病?」
楊婆子眯眼想了想說:「算上二牛和虎子有六個了,前兩個都死了。」
周誠頓覺頭皮發麻。
難道旱災來之前天花先肆虐一遍?
那這千瘡百孔的大亓朝還能剩下多少人。
好在北方人目前大都在家中貓冬,鮮少有人出門,傳染的幾率小一些。
只是不知這病到底是從哪裡傳過來的。
問明楊婆子是哪個村的,周誠善意勸道:「嬸子,這個病我聽說過,叫痘瘡也叫天花,是一種疫病,很容易過給旁人,接觸到病患的口水、膿包的膿液就會被過上。
不會很快發病,大概要十日左右才會有癥狀。
而且身體不大康健的人一旦染上就很難活下來。」
楊婆子倏地瞪圓了不大的眼睛,目露驚恐,聲音顫抖地問:「真的假的,後生你可別嚇唬嬸子。
嬸子年紀大了不經嚇的呀。」
「我嚇唬你有什麼好處,你想想看,村裡染上這病的人是不是之前都互相有接觸?」
楊婆子仔細回想,好像有又好像沒有,腦子嗡嗡的亂成一團漿糊。
見周誠說的信誓旦旦,聯想到近來村裡死掉的人,有些絕望:「我不知道啊。」
看離自己幾丈遠死死捂住口鼻將自己視為洪水猛獸的周誠,楊婆子腿肚子發軟。
周誠語氣嚴肅:「嬸子聽我一句勸,暫時別回娘家也別跟旁人接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這也是積德對不對。」
周誠知道自己說這話遇到脾氣暴躁的人立馬就會跟他吵起來。
老嬸子若是不聽勸他也沒辦法,只能趕緊將牛痘提煉出來,避免大範圍擴散。
「咱不能幹那缺德事,可我怎麼辦,就一個人在外面等死啊?」
楊婆子是個心善的人,不然也不會自己生活困難還照顧隔壁兩個半大小子。
擔心兩孩子真有什麼事,特意去打聽劉氏嫁到哪家,大老遠的跑過來通知劉氏。
她要真被過上了肯定不想再過給別人,尤其是親人,可她也不想死啊。
想到自己孤苦伶仃地忍受病痛凄涼的死,她心理上就受不了。
可她又怕這後生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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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誠對心存良善的人多幾分善意,溫聲安慰:「別怕,這病不是無葯可治,並且染過一次就不會再染第二次,沒染上的人也可以提前防範。」
「真的,後生你有辦法?」楊婆子的眼睛驟然亮起。
周誠眼神堅定:「有,嬸子,你幫我想想,哪裡有牛跟二牛虎子一樣長了膿包?」
健康的牛身上提取不了牛痘,只能從牛痘牛身上的瘡疹膿液中提取。
楊婆子想得腦仁疼,搖搖頭:「想不起來,這有什麼用啊?」
「能讓人避免感染天花的好東西。嬸子,你先回家,像現在一樣掩住口鼻,盡量別跟家人接觸。
等我提取出了牛痘就去下河村找你,你放心,只要你的家人沒被染上,我就有辦法保證他們一輩子都不染上天花,也會給你送葯過去。」
楊婆子抱著一絲希望問:「後生,你是郎中?」
後生不是郎中她還能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嚇唬她。
哪知周誠再次堅定點頭:「嗯,嬸子,不瞞你說,我比你更怕死,也怕家人也被傳染了記住我說的話,我會儘快去找你。」
楊婆子如墜冰窟,渾身冰涼。
「別怕會好起來的。」
楊婆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話,只覺著自己渾身都不舒服。
聽了周誠的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裡滿是期盼:「哎哎哎,我等你。」
周誠走遠了楊婆子才想起還沒問人名字。
「後生,你叫什麼名字啊?」
「周誠,大營子溝人。」
聽到他的名字,楊婆子黯淡的眼神逐漸恢復光彩,一顆破了大洞的心好似被什麼東西一點點修復。
周誠這個名字近兩年她聽的可不少,琢磨出新農具,去年村裡家家戶戶都種了他高價從異域人手裡買到的土豆紅薯,村民還去山裡找了許多吃食儲存起來。
還教會村民辨認草藥,風寒頭疼腦熱咳嗽腹痛拉肚子什麼的,自己采點葯喝幾次就能好。
比郎中抓的葯還管用,少受病痛折磨還省下看郎中的錢。
大家的日子比往年好過了不是一星半點。
對下河村的人來說,周誠就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神明。
望著周誠的背影,絕望的楊婆子突然看到了生的希望。
周誠走到周童生家院子外,回憶楚黛跟楊婆子的距離有多遠。
幸好楚黛離的較遠,且也是用圍巾在口鼻上圍了兩圈。
他可不想天仙小媳婦遭此劫難。
「相公,怎麼了?」
周誠嘆息一聲,將事情原委告訴她。
楚黛長這麼大從未聽過有這麼厲害的病。
她也害怕,尤其是周誠說病情不重不吃藥也能痊癒,但疤痕是一輩子都去不掉的。
相公最愛的就是她的臉,她寧願死也不要染上天花。
彷彿有團黑色的陰雲籠罩在楚黛的頭頂。
活了十七年,前十五年都是泡在苦水中,能長大已上天眷顧,跟著相公才過上好日子,她不想離開相公也不想死。
見她漂亮的眸子里含著淚花,周誠握住她的手:「別怕,有我在,我會找到預防的方法。」
楚黛勉強扯出個笑:「嗯,我相信相公。」
周童生家屋子裡,劉氏聲淚俱下,苦苦哀求周童生和謝氏能讓去看看兩個兒子,就算真的不好了,她也能為他們收屍。
「劉氏,你前頭的兒子重要也得考慮你肚子里的這個,天冷路滑,再者說,萬一過了病氣怎麼辦?」
周童生同情兩個孩子,但他更在意劉氏肚子里的孩子,看肚子的形狀應該是個兒子沒跑了。
這孩子可不能有什麼閃失。
劉氏低聲啜泣。
比起肚子里的這個,她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兩個兒子更為重要。
心中怨怪周童生和謝氏不通人情。
周誠聽了兩句在屋外喊了周童生。
周童生要出來開門,周誠連忙制止,又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
屋裡的人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劉氏哭的更厲害。
大兒子充軍九死一生,兩個小兒子沒了那她前頭的男人就斷了香火。
「三爺爺你們哪兒都別去,就待在家裡,一旦有一人染上全家都躲不過。
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得完蛋。
這關係到咱們照西縣乃至整個大亓朝的百姓,我會想辦法找到葯。」
瘟疫的殘酷程度不比戰爭低,一點也不能馬虎,一旦擴散開很容易全家,甚至全村全軍覆沒。
周誠平日說話的語氣多少有點開玩笑的成分,像今日這般嚴肅周童生極少聽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應道:「好好好,我們都聽你的,大郎,你要多留心啊。」
「嗯。」
謝氏將跪在地上的哭泣劉氏拉起來,都是當娘的,她能理解劉氏的心情。
「你也聽到了,這病會過人,你去了不但沒用,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會死。」
劉氏溫順地點點頭,順著謝氏的力道起來。
心裡壓根不信,活了三十多年從未聽說過什麼病能有這麼厲害,不過就是不想讓她去看她兒子的借口罷了。
周誠將楚黛抱上馬車,欲送回家。
「這病毒太厲害,回去后將衣物都脫下來焚燒掉,你就待在自己的屋子別和其他人有接觸,過了十四天沒有任何癥狀就安全了。」
天花病毒存活期很長,在自然條件下能存活數月之久,當下的溫度能存活四到五年。
楚黛拉著周誠的手輕聲說:「相公,我不回去,你要怎麼做,我幫你。」
相公就是她的全部,相公若是沒了她不知道自己後半生該怎麼過。
縱然是不缺吃喝有銀錢這輩子也開心不起來。
大不了就是一死么。
這兩年她該享受的都享受了,死了也沒什麼遺憾。
周誠笑看著她:「你確定,萬一感染上你可會變成醜八怪的。」
楚黛咽了咽口唾沫,狠狠心道:「丑就丑,相公會嫌棄我嗎?」
「不會。」周誠一本正經。
楚黛輕哼了聲:「我不信,嫌棄我也無妨,大不了我一個人躲起來。」
周誠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就算變成了醜八怪我媳婦也比旁人好看,真不會嫌棄。」
楚黛抿唇輕笑。
「那我們就先去通知族長和里正,讓大家一起幫忙找患了牛痘的牛。」
楚黛重重點頭。
雖然前路危險,但能跟相公一起做件事,楚黛覺得再危險她也不怕。
族長對周誠的話深信不疑,連忙讓家裡人去挨家挨戶通知村民別出門。
周誠確定自己的牛是沒問題的,黃達成和李父對牲畜比對自己還上心,哪裡有問題第一時間就來找他說。
前兩日他特意去牛羊圈看過,牛羊馬騾子都養的很好。
整個村子,除了自家兩頭耕牛就只有族長和吳家有耕牛。
族長和吳大爺家的牛也沒問題。
二人又馬不停蹄地去里正所在的村子。
一連去了幾個村子,在蔣家村找到患了牛痘的牛。
是蔣家村的族長家的牛。
因為方嬸子和蔣桃花婆媳的糾紛,幾個村子的人跑到蔣家村來為方嬸子討回公道,蔣族長丟了臉面。
去年雨水少很多莊稼死了,是周誠不計前嫌免費給他們提供紅薯藤,才使得蔣家村的村民不至於交了田稅後餓死。
蔣族長對大營子溝,對周誠的怨言沒了,有的是滿心的感激。
周誠說了天花的嚴重性后,蔣族長二話不說全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