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風雲莫測
抿唇作嘯,一道尖利無比的哨聲於頃刻之間拔地而起,恍若流星追月,僅僅片刻功夫就遠遠遁去,徒留餘音裊裊,讓人連半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這……他把剩下的亡靈軍隊全給召出來了?」久戰失血,源鶴的臉色本就難看得不行,此時再聽到這樣的動靜,滿面的神情更是灰敗頹暗如死人:「瘋了……赫連雲歸徹底瘋了……」而在他身後,陰陽兩護法對視了一眼,雖然內心深處的驚懼不減,但看的出來,他們已經釋然了。
除非有奇迹,否則的話,即便是那個女子在,海神之殿也逃不了覆滅的命運了。
「溯老頭子你幹什麼吃的!連個赫連影都攔不住么?!」在哨聲初起的時刻就明白大勢已去,被赫連濯、赫連獻撇在一旁的無形尊者幾乎是出離憤怒了:哪怕再多擋一會兒也好啊,說不定生機就在這一線之間了,可而今……
徒勞地張了張嘴,卻連一字半句都沒有吐出來。一貫冷靜睿智的溯長老像是被眼前的糟糕局面給弄懵了,只知道愣愣地立在原地,跟赫連影一起望著不遠處那猶如怒潮一般湧來的黑甲軍隊,似乎連動彈的能力都失去了。
「果然是還有後手啊。」毫不意外地輕笑了笑,高台之上的即墨無心半倚著生靈泉邊的巨石,一張俏臉白得透明,彷彿全然褪盡了血色:「想不到最後竟是要跟一個瘋子比誰更瘋一點兒……哈哈,當真是少見了。」
感覺到了身畔女子語氣中濃濃的不祥的味道,百里乘風不由面帶隱憂地盯住了她:「無心,不要亂來,哪怕海神之殿覆滅,你也絕不能跟著陪葬!知道了么!」她已是即墨一族最後的血脈了,如果連她也為海神之殿而亡,那自己死後還有何顏面去見雲傾呢?
「百里叔叔,你還記得當年讓百里大哥去找回我的初衷是什麼嗎?」從懷中取出那個裝有雪域天蠶的瓶子,即墨無心目不斜視,只一心一意地逗弄著還在昏沉睡意中的蠱蟲,好似討論天氣一般的輕描淡寫:「為了這裡,為了這裡的人和事,你們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如今再讓我走,難道不覺得太晚了一點么?」
「那不一樣!」呵斥出聲,單是看著她的舉動,百里乘風額頭上的青筋就忍不住一陣抽搐:「無心,到這裡就夠了。你和琉笙趕緊離開吧,之前的一切,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看不清……」
是他們對海神之殿的執念太深,傷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害了自己,現在還要牽連下一代……是他們不對,所有的罪孽和業障,都是他們自己一手造成的啊。
好不容易把掌心裡那懶洋洋的小傢伙給弄醒了,即墨無心的嗓音平靜如昔,叫人聽不出她此時的情緒:「若我從始至終沒來過也就算了。可是師父說過,懸壺濟世者,須有仁人之心,更何況你們還都是娘親的故舊,我沒理由就這麼拋下你們。」而且,她還要手刃赫連雲歸呢,血海深仇未嘗,縱然她逃出生天,苟且於世又有何用?
「小傢伙,對不起了。」歉疚地低喃了一句,最後一次以指腹輕撫了撫那已然察覺到不對而抬起上半身的天蠶,即墨無心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正要將它放於腕上的傷口處,卻冷不防聽見了下方源鶴的一聲驚呼:「冥兒!怎麼會是你!」
赫連冥也變成活死人了?想起那個對赫連雲歸愛入骨髓的女子,即墨無心下意識地就愣住了,止了手裡的動作就朝那個方向望去。赫連冥並非什麼良善之輩,她對其也無同情憐憫之心,可同樣身為女子,她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那個人被心愛之人利用捨棄的痛苦,所以,她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看到赫連冥最終的結局。
為了赫連雲歸這樣一個決絕狠辣、心如鐵石的男人,淪落到這般地步當真值得么?
依然是一襲青衣包裹著豐滿妖嬈的身子,赫連冥當先立於那一眾黑甲大軍之前,面無表情,眼神寂寂。說不出的古怪,卻又莫名地協調,直看得即墨無心下意識地就皺起了眉。
「冥兒,難道連你也被……」死死地咬著牙關,源鶴的整張臉都抽搐地僵硬了:「赫連雲歸這個混蛋!他簡直應該被千刀萬剮!冥兒那麼死心塌地地待他,他居然還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且不說他本身就是蠱毒一道的高手,對其中某些近乎喪心病狂的過程十分清楚,單是想想,就該知道要用屍蠱將一個活生生的正常人變成那種半死不活的鬼東西需要經歷怎樣的苦痛折磨。他這一生無兒無女,膝下僅有兩個徒弟,赫連幽又長期在外,惟獨剩下赫連冥,自幼在他身邊長大,雖然沒有半分血緣關係,可也勝過一般的至親骨肉了。此時眼見赫連冥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若說他不心疼,那絕對是假的。
「我怎麼覺得,有什麼地方很不對勁呢……」不同於源鶴的關心則亂,陰護法的目光仔細地在赫連冥的臉上逡巡著,像是看出了某些端倪:「赫連冥她……」似乎並沒有融入亡靈軍隊中的跡象,而且她的周身連一絲一毫的死氣都沒有,這完完全全就是個大活人啊。
「赫連影,你能給我解釋一下么?」早在剩餘的亡靈軍隊出現的同時,百里琉笙幾個就抽身退了回去。赫連雲歸同歸於盡的心思是如此的明顯,所以即便他們擒住了他也無甚大用,還不如回護住即墨無心等人,也好在有機會突圍的時候拼上一把。因此之下,此刻的赫連雲歸有著足夠的精力來發現赫連冥的異常:「她還不是亡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笑置之,赫連影對主子的問話竟像是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到了這個時候,她是不是亡靈對於祭司大人而言還重要麼?」反正,註定是大勢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