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開篇:序神之卵(9)
那些星球上,早已死去的文明和他們孩子的殘骸膽怯地看向這邊,看向無善無惡卻意外賜他們死亡的東西,祂是一個震撼寰宇的概念,令智慧生靈聞風喪膽的存在。
伸手摸不著,睜大眼睛看不見。
在聽曉了祂的那一刻開始,這個文明就註定要走向毀滅,讓過度發展的文明,被他們自己的腐朽絆倒在地,使他們作過的孽,終將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來,而祂將化身敲響喪鐘之神,親自為他們送葬。
如今,祂將要以生命的方式降生於世。
鮮活的胎兒在母親的腹腔中欣然震動,頭頂稀疏的胎毛,竭力地想用祂認為錯謬的生命之眼去看看這個世界,而不是作為一台沒有意識沒有情緒的機器去摘錄。
陣痛,陣痛。
裂開的口子豁然迸大,羊水汩汩噴發,一個淡肉色的長條狀物體探了出來,如蛻皮的幼蟲伸出它新生的觸角。
初次接觸到成分複雜甚至有點難聞的空氣時,祂的內心第一次產生了好奇的情緒,像無數個被祂毀掉的生靈一樣,
偉力的神明,匯聚了數不勝數文明世界的哀哭,咀嚼了那麼多悲傷的故事,卻風過湖面不留痕,凝聚成,擠壓著整個痛苦的骨盆,孕婦的尖叫彷彿是這個世界的啼哭。
「祂降臨了。」
祂本像一顆黑暗裡永不熄滅的恆星。
智慧生命所具備的衰老病死,飢餓奔波,或悲嘆,或苦笑,似喜樂,似哀傷,不過都是物質承載的局限,而祂視這些於鯨魚和螞蟻;祂是智慧的,強大的,圓滿的,無限的,可是祂仍有著一件東西:渴望。
「那些智慧生靈……」
智慧……意味著紛爭……
紛爭會帶來不該有的死
只有消滅所有擁有智慧的生命
這個宇宙才會重新變得安寧
「沒有智慧,生命才能純潔無瑕。」
「無論文明再怎麼強大,最終都會滅亡,都要走向虛無……從一開始…這些生命產生智慧,就毫無意義」
但是,真的如此嗎?
祂不會思索,只會按照自己該做的事去做,因為這是祂的職責,生來就如此。
但是祂還有渴望
渴望另一種身份。
於是,浩瀚星河送來稚子般的神明,祂被陌生的渴望驅使著,自願品嘗所謂的獲得了快樂,喜悅和愛,也得到了倉惶,悲苦,恐懼,自願暫時拋棄曾經的全知全能。
所以,出生吧。
以生命的方式,來到這個世界上。
整個世界都會向你敞開心扉。
「他們叫我什麼?」
(語言模塊生成,具備初等意識)
「好像是個很有趣的名字。」
(那是什麼呢?)
祂沉吟許久,這顆星球上的雨水塗滿了玻璃,模糊了窗外的燈火,窗外的燈火卻無法模糊鏡中祂的面容。
火光在祂的臉上像夜晚石縫裡的暗流,潺潺而過,使其明暗時變,貝加爾湖冰蓋般的眼瞳和一瞬的煙花重疊,從未如此清亮,變成沉夜間飛落的螢火蟲,妖冶美麗。
「序神:路西斐爾。」
「(辶(文)木)羊啊」另一個聲音說,「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給我取名字。」
「覺者。」
「真不錯。」
「以後我們就用這個名字彼此稱呼,不要再像以前那樣了。」祂說。
(以後,這就是我的名字了。)
………
陳清野像雕像一般在原地站立,他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一切。
他竟然知曉了序神為何會來到地球。
不知有誰輕輕嘆息了一聲,陳清野在一片空白里發了會呆,忽然福至心靈。
他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本是個嚴謹的人,做任何事都要講依據,但是此刻他沒有任何依據,純粹靠著作為智慧生靈的本能,憑直覺他就認為這是離開的方法。
明明餓了那麼久,很久沒睡覺,他應該渾身無力才對,事實上他興奮得像打了兩斤雞血,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勁。
這裡似乎是沒有時間流動的,也談不上有空間的起伏,比最光滑的湖面還要平整,而且看不到邊,雖然那聲音已經消逝,陳清野依然能準確地判斷出祂的方向。
他似乎是跑了很久,又好像只過了呼吸的時間,在他的眼前終於出現了不同:白色的茫茫開始有了輪廓變化,起伏有致,陳清野認出那是融化在一片白里的山水湖泊,而且隨著他的跑近,正變得越來越明晰。
花花的麋鹿站在湖邊飲水,藍色的蜂鳥哼哼吟唱,本該是怕人的動物卻一點都不畏懼他,有幾隻陳清野只在畫本里見過的喜鵲跟著他的步子振翅飛翔。
陳清野幾乎要流淚了。
山脈,河流,丘陵,大海,沙漠,戈壁,冰原,峽灣,飛禽,走獸,花朵,樹葉,高樓大廈,名勝古迹。
街邊的小攤小販,喝令秩序的警察,為升學率發愁的老師,在角落裡親吻的青澀情侶,家長里短偶爾拌嘴的老夫老妻,躺在草坪上曬著太陽的,軟軟的小貓,那是未被天幕系統調節過的,溫柔地灑落下來的,真正的,地球上的太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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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地球啊!
這是無數人所熟悉的地球啊!
陳清野從未見過和平年代,但他看到這些溫馨家常的景象便覺得沒由來的親近,太美了,太繁華了,美得他難以置信。
在戰火,怪物和朝不保夕的日子裡浸泡得太久了,多少人不知道和平的美景,這是世界真正的樣子,他本不應該大驚小怪。
但是他該離開了。
他知道這裡不是真實的世界,無論如何,直覺引導著他,朝著遠處一個黯淡的光點飛奔而去,他穿過高山平原,踩著雲朵和香風前進,他看見了,那是一扇門。
人類的雙腿,將帶他回到人類的世界里去,陳清野認出來了,那是他辦公室的大門,上面掛著一個美少女的玩偶,上面看不到一絲陳年舊日的灰塵,還停留在被自己剛收拾完的整潔漂亮。
希望這次能真正離開這裡,別醒過來的時候又是一副奇怪的樣子了。
「我會拿走你的一部分。」
「記住我,對你不是什麼好事。」
陳清野以為自己幻聽了。
因為那是他的聲音,可是說這話的肯定不是他,甚至都不是人。
雖然這裡很美,如果他停下腳步的話,這個栩栩如生的地球肯定也會為他停留,但是陳清野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這裡,他是負責人造戰士製造的組長,外面還有很多需要他處理的事,首先他就必須出去,把他所經歷的一切告訴外面的人。
「這一次,讓我回去吧。」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記憶里無比熟悉的這扇門,外面的白光亮得刺眼,新鮮的空氣注入他的鼻腔,重力回到他的身體。
廁所的門開了,陳清野走了出來。
「陳組長?」他面前出現的是一個男人,他在洗手間剛清潔完手,血和殘留的肉絲不斷綿延而下,轉入水池裡。
這個男人的身軀像竹子一樣挺直板正,鴉羽般的濃密黑髮撓過額前和太陽穴,皮膚和五官比亞洲人更蒼白和深邃,一雙漂亮藍色的眼睛看著他。
「楚斬雨……」他反應了很久,才叫出了這個男人的名字,「不對,我怎麼在這?我剛剛不是在科研部嗎?」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你不是本來就該在科研部嗎?這裡可是治安局……」
說著楚斬雨還上下打量他,思索著科研部年輕新秀會出現在處理邪教神棍的治安局廁所里的可能性。
兩個人大眼瞪大眼,楚斬雨無奈地撥通了個人終端,本想叫科研部的人把陳清野領回去,沒想到這時個人終端也震動起來。
他低頭一看,眼瞳劇縮。
「異常生物研究小組組長,陳清野博士,於剛才14時27分突發腦梗,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