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海棠
不出幾日,秦梓牧被罰的消息也傳到了唐家人的耳中。
這天剛下學,唐家的小丫鬟就急急進來接人,並告知了唐瑗檸這件事。
「小姐,奴婢一聽見消息就跑來找你了。你說現在怎麼辦啊?三公子要是不受秦家重視了,明年你及笄后嫁過去,豈不是也要跟著受委屈?」
小丫鬟越說越著急,因為她也是要跟著陪嫁過去的,若是小姐過不好,那她也甭想有好日子過了。
關於這個,唐瑗檸倒是沒那麼擔心,她相信以秦梓牧的才華,一定可以重獲秦老爺的信任。
畢竟秦梓牧深得秦老爺的器重也不是一日兩日,如今只不過是正當氣頭上。
只是一想到這事發生得突然,她又覺得氣悶,「這事一定和姜硯秋脫不了干係,我們前頭才找了她,後腳梓牧哥哥就出了事情。不行,我要去找她問清楚!」
唐瑗檸急沖沖地跑去追姜硯秋。
姜硯秋平日來去學堂的時間都比較固定,來得不早不晚的,也就比夫子早到一盞茶的時間。
回去也是一刻不耽誤,只要夫子說下課,沒事再絆著她,她收拾好東西就會立馬走人。
今日也是一樣,一下學,學堂里就沒了她的蹤影。
唐瑗檸剛拐進庭院,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院中緩步行走著。
「姜硯秋,你給我站住!」
然而,一聲嬌喝並未讓前面的人停下步伐,唐瑗檸只好邁步跑了上去。
聽到逐漸靠近的聲響,姜硯秋側身看去,只見唐瑗檸氣沖沖地撞上來。
許是跑得急,加上夜裡微雪薄霜經過一上午的融化,此時地上濕濘,她腳下打滑,有些收勢不及。
眼見就要被她拉扯上,姜硯秋趕緊又是側身一避。
砰!
來不及驚呼的唐瑗檸,什麼都沒抓著,華麗麗地摔了個大馬趴。
見此,姜硯秋輕輕撫著胸口,佯裝驚嚇,「唐大小姐,你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情找我?還給我行如此大禮。大庭廣眾的,這樣多不好啊!」
「小姐,小姐……」後頭追著的小丫鬟驚了一跳,連忙跑過來,手忙腳亂地把人攙扶起來。
「小姐你沒事吧?」
唐瑗檸這一跤摔得,一襲青色夾襖沾了一身泥不說,口中還吞了一口泥,根本無法開口說話,真是好不狼狽。
「呸呸呸!」
「小姐,注意點,好些人看著呢!」小丫鬟輕聲提醒,用身體遮擋住她的不雅動作。
唐瑗檸有氣不能發,好不容易用帕子擦乾淨,起身怒瞪姜硯秋,「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硯秋不置可否,只問,「找我什麼事?」
唐瑗檸氣鼓鼓地指著地上的泥坑,「姜硯秋,你是不是聽見了我喊你,所以故意往這邊走的。」
姜硯秋靜靜地看著她,明眸里流轉著愉悅的光芒,唐大小姐摔一跤變聰明了呢!
不過,周圍這麼多人看著呢,她當然不會傻傻地認了。
「唐大小姐這話說的,誰人背後長眼睛呢?再說了,我也不知道你追上來就是想推我的啊!」
「你胡說,我家小姐只是想找你問點事而已,何時要推你了。」
小丫鬟急急爭辯,這個野丫頭害得小姐摔跤,還敢倒打一耙,真是氣死人了!
姜硯秋將信將疑地看著她們,「那你跑得也太急了吧?說吧!問什麼事情?」
小丫鬟看看周圍都駐足下來的人,小臉忽然就一陣熱意,「問…問……」
「問什麼?快點哦,我還急著回去吃飯呢!」姜硯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唐瑗檸她們哪好意思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她未婚夫君被責罰的事情,囁嚅老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正當這時,一道嚴厲的呵斥聲傳入人群,「你們在幹什麼?!」
姜硯秋朝著來人恭敬行禮,「夫子!」
其他人也行禮,「夫子!」
「發生了何事?」郭夫子望見被圍在中間的兩三人,其中一個一身狼狽,還是自己班上的學子,神色越發不悅。
又是唐家這位。
以前還對她寄予了厚望,誰知這一年盡知道挑事,不務正業。
見夫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姜硯秋言簡意賅地回答,「地上濕滑,唐學子走太急,不慎摔跤。」
夫子皺眉,「既然如此,還不趕緊回家換衣,大庭廣眾的,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學生知道了。」唐瑗檸不情不願地說,又瞪了姜硯秋一眼,哼!你給我等著!
姜硯秋無辜地眨眨眼,禮貌地與夫子行過禮,之後便和大家一起徑直往大門行去,回家了。
步入巷子里,還沒到家門口呢,遠遠地就聽見那邊一片鬧哄哄的。
「怎麼了這是?」
怎麼還聽見了南枝與人吵架的聲音?莫非有人來家裡鬧事?
另一道聲音聽著比她還要潑辣幾分,不過陌生得很,應當是不認識的人。
姜硯秋疾步往家趕去。
只聽得南枝正扯著嗓子與對面的人嚷嚷,「大娘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什麼妖樹?這是我家風水好,我家的樹才長得好!你不懂就不要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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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的誰家海棠還開得這麼妖艷!還說不是妖樹!趕緊給我砍掉,不然回頭破了我家風水福氣,老娘跟你們沒完!……」
南枝對面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容顏秀麗,著裝也得體大方,如果不開口大聲喊話的話,也是一位十足的美人。
「這是怎麼了?」
姜硯秋大約聽懂了兩人是因為什麼事情爭執了,上前又問了一句。
那位婦人扭頭看她,精明老練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來人,「你是這家的人?」
「對,這裡是我家,不知這位嬸子是為了何事鬧成這樣?」
婦人狐疑地看著她,「和你說,你能當家作主?」
「自然能。」
「那行,你自己看看,你家的妖樹伸到我家裡去的,遮了大半個庭院呢!」
姜硯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樹淡粉海棠迎風峭立,似天邊明霞浮動,確有枝頭悄悄伸向隔壁庭院,但並不多。
「原來嬸子是新來的鄰居啊,不過嬸子誤會了,我們家中的海棠只是照料得好一些罷了,所以冷天也會開點花,並不是什麼妖樹。」
都怪家中水太好了,其實她們已經好幾個月沒澆過水了。這樹是前頭主人種著的,可能是之前澆多了空間水,打從春天開花之後,就落了又開,枝頭上從沒有禿過。
「我長這麼大歲數,見過十月早冬海棠的,還從未見過臘月開海棠的。」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我不管,反正伸到我家去了,就是佔了我家地,破壞我家風水,我可跟你說了我家裡是有讀書人的,壞了運道你負責不起。你必須把這樹給我砍了!不然我就親自動手了!」婦人胸脯一挺,氣勢十足。
姜硯秋微蹙眉頭,各花入各眼,有些人見著海棠花,覺得它是富貴花,也有些人覺得它是斷腸花,不喜歡也不稀奇。
她正要說什麼,後方又傳來一道聲音。
「娘,你又在做什麼?」
門口的幾人都聞聲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年紀約摸十五六歲的少年書生,疾步行來,俊朗的眉宇間帶著點焦急之色。
與他同行的還有姜硯珩,以及各自的書童。
婦人一見著自家兒子回來,立即換了一張溫婉笑顏,迎了上去,「策兒,你下學回來了啊!」
明明方才還是一身犀利的刺花,南枝簡直嘆為觀止,這位大娘好生會變臉。
少年上前,不贊成地說,「我在巷子口就聽見你在胡咧咧,也不怕街坊鄰里聽了笑話。」
他這話有些誇張了,這邊離巷子口還有些距離的,她們說話的聲音還不至於傳得那麼遠。
不過附近趴在門縫邊偷看的,還是有些人的,這條巷子大多都是讀書人,平日里比較安靜,難得今日有熱鬧瞧,可不叫人好奇嘛。
婦人面色不改,「你聽錯了,娘親哪能幹那樣的事,你說是吧?小姑娘。」
一雙含了秋波的眸子望向姜硯秋,滿是澄澈的真誠。
南枝瞠目結舌,「你……」
姜硯秋也是抿唇不語。
婦人卻見怪不怪,拉起姜硯秋的手,看著自家兒子,「以後都是鄰居了,我和小姑娘多說幾句話,又不礙事,別人愛看就看吧!」
少年一點也不信,「只是如此嗎?」
「真的,行了,大中午的,娘給你弄飯去,你快些進來吃!」婦人撒開姜硯秋的手,若無其事地進了自家門。
姜硯秋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看了眼進門去的身影,有些無語地揉了揉眉心。
這時手心一暖,阿珩的小手牽住了她,喚了一聲,「阿姐。」
瞧見可愛的小臉,姜硯秋一喜,「阿珩回來了。」
「嗯。」
「阿珩,這位是你家姐?」少年禮貌詢問。
「正是,真巧,我們居然還是鄰居。」
「確實很巧。」少年向著姜硯秋作揖,「在下程瑱策,剛從北安鎮過來,現在與阿珩是同窗。我知道我母親行事有些張揚,如果給你帶來麻煩,還請多多包涵,在下先在這裡給諸位賠個不是,還望姑娘莫要見怪。」
姜硯秋微微笑著,「程公子客氣了,嬸子也沒說什麼。」
南枝不樂意地嘀咕著,「哪裡沒說什麼,都和我吵了老半天了,一敲門就一嗓子把我喊懵了,說什麼我們家的妖樹必須砍了。」
程瑱策訕訕一笑,也向南枝作了一揖,「真是抱歉了,我母親就是太信老話了,什麼事出反常有妖異,加之她過於擔心我的學業了,所以才會這般。」
阿珩見他誠心致歉,便開口了,「行了,師兄不必這般客氣,中午休憩時間不多,還是先回去吃飯休息一下吧!」
「也好。」
各自回家,關上門后,南枝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實在摸不準新鄰居的脾性,有些懷念以前的鄰居了,以前都安安靜靜的,見面就打個招呼,一直都相安無事。
這新鄰居剛來一天,就把她吵得嗓子都冒煙了。
南枝進去灌了兩大碗水,才覺得嗓子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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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飯菜擺好了,見姑娘還在院中打量那棵海棠,她好奇地走過去,問,「姑娘莫不是真想砍了這樹?」
「這海棠長大了,小院子確實裝不下它了。」
「不是吧?這麼好看的海棠花,砍了多可惜啊!」
「砍倒是不會砍,我在想著或許可以移植到村裡。看這樹,還能再長,種在這裡不合適。種在村裡就可以多留些地方,隨它怎麼長了。」
「也是。」
姜硯秋轉身,環視了一周這個小院,「而且明年之後我們就不住這裡了,放這裡也沒人照顧。」
「那下午千竹他們回來了,我叫他喊人來挖走吧!」南枝聽風就是雨,立即就給安排上了,說完了還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我又何必跟她吵了那麼久,真是白瞎我的口水。」
姜硯秋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我怎麼記得你之前好像也念叨過一嘴,想給這棵樹換個寬敞地方的,今日怎麼就杠上了。」
「那不一樣,那大娘講話就是太氣人了,她要是好好說話,我哪兒能和她吵個沒完。不過她家兒子一回來,她立馬就變得溫柔可人,還挺嚇人的。」
南枝說著,還往隔壁牆頭看了看,那樣子好像怕隔壁也有人在聽她說話似的。
別說她了,姜硯秋也覺得這新鄰居有些稀奇。
「不過下次她若是再來勢洶洶,你也別明著與她吵了,附近都是書院的人,傳出去也不太好,先敷衍一下,等我回來了幫你一起出氣。明年阿珩要考試了,還是要多注意點。」
南枝點頭應下,「好的,我記住了,姑娘快去吃飯吧。」
飯桌上,姜硯珩提起程瑱策的事情。
原來他是謝夫子師兄的弟子,因為明年也要參加縣試,所以過來請謝夫子一起指導。
「程師兄他們之前住在北安鎮的一個小村子里,那邊村學條件有限,又因為家中某些原因,他延遲至今才準備參加考試。」
「我看他們不像普通農家人。」姜硯秋回想方才所見,不說程夫人嫻靜時的氣質溫婉大方,便是她的妝容衣著也是講究的。
南枝也點點頭,十分贊成,誰家農人有她這麼咄咄逼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