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念想破滅 shuhaige.net
她咬住了唇,沒有說話。沒料到阿弟竟然會醒,定是因為那日服用了解藥的緣故,今夜迷藥才對他失了效用。
想到他獨自忍著害怕,以為在賊窩裡等到未知的明日,譚真真的心又開始絞痛起來,對不起阿弟,是阿姐不好。
她輕輕拂著阿弟的背,任由他低聲發泄。
下山之前她正是聽見門外守著的山匪喝酒聊天,說著二當家領著大半個山寨的人去偷襲景岳別院。
那裡頭雕樑畫棟,樓閣亭台,俱是不菲之物堆砌,隨便到庫房搬點什麼,都夠寨子里的人吃上大半個月,以往這些山匪也沒少干過這種事情。
住在裡頭的員外不知出於何種心情,愣是一次都沒敢報官找麻煩,這也越發滋長了他們的賊心。
譚真真確是聽阿娘說過那裡頭的不尋常,一看就不是光有銀兩能堆砌出來的別院。
當然,阿娘也只是去送貨時,在園中瞧見幾株稀有林植,那是皇家林植園才有的,除了皇族貴戚,便是少數得了賞賜的高官大臣才能得個一兩株。足以可見背後的主人,身份不凡。
以往別院的主人不與山匪計較,許是想要隱藏什麼,現在卻是不一樣了,別院來了貴人。刀子動到太歲頭上了,便是個泥人也不可能不計較了吧!
至於她為什麼會知道貴人來了,巧了,當初阿娘給他們送的貨品正是燭火燈籠。
以往阿爹總喜歡在寒華寺寫字,入夜下山總會路過那裡,幾回之後,阿爹便覺出味了,只要景岳別院來了新客,那裡便是燈火通明。
尤其是站在寒山寺,可以一覽山下景緻,那別院的燈火景緻更是令人嘆為觀止。阿爹說他們的院子像燈河火海,起起伏伏的燈籠,比花燈節還要熱鬧。
只是自那開始,阿爹就不熱衷阿娘的商鋪做景岳別院的生意,他許是知道那位貴人的身份,對此諱莫如深。
奈何阿娘是個愛財的,有銀子收,龍潭虎穴她都敢闖一闖。她總說沒錢的日子苦,她不能讓她的孩子吃苦,她要讓她的孩子有飯可以吃,有衣可以穿,有書可以讀。
……
當然,真正促使譚真真下山放火的,是她聽到二當家在喝醉后罵罵咧咧的渾話。
他罵朝廷不做人,慣會用連坐!明明是譚家二房的錯,卻叫譚家大房和三房擔了!
他原話罵的難聽,說狗皇帝不做人,生的兒子也不是人!
譚家大爺平日仗著那個七品芝麻官的勢行事霸道,死了也就死了!譚家三爺雖說窩窩囊囊靠女人養著,但罪不至死!
憑什麼犯欺君之罪的罪魁禍首譚家二房被完好地歸置在雲安街!憑什麼譚三夫人的心血要給他們做了嫁衣!不該啊!不該的!如果你還是許三娘子該多好,該多好……
似一記猛錘砸在譚真真的腦門上,她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
原本她還怨懟那個粗鄙不堪的土匪胡亂編排阿爹,阿爹根本不是他口中的無用之人。
可是,可是她聽到了什麼?
聽到雲安街非但沒有被查封,還讓二房一家高高興興住進了小院!
這不可能!
定是山賊胡言亂語!
她的火氣一下子就被點燃到九霄!
連日來家破人亡的悲痛瞬間被催發到了極點!
心間有股想要摧毀一切的慾念破土而出!
冷靜之後,她又覺得心如刀絞。青山寨能夠在此盤踞多年,實力自是毋庸置疑的,打探山下那麼一點小事,必不在話下。
往日的孺慕之情,一寸一寸地被瓦解,化作齏粉。
二房欺君罔上卻被保下了嗎?
還用了阿娘辛苦半生的積蓄做了嫁衣?做了誰的嫁衣?
還有阿爹阿娘大伯大伯母堂哥堂嫂……譚家那麼多條人的命呢?
她好疼,好恨,到底是誰?!
……
至於她為何相信那位二當家的話,不僅是因為青山寨的實力,更因為這個聲音太過熟悉。
她曾在馬車裡聽過幾回他的聲音,每次都是突然冒出來攔住阿娘的馬車,強行示愛。
雖然每次她躲在車廂里,未見過他的面容,但她聽音辨力強,幾次就記住了這個對阿娘愛而不得的陌生男人。
這一次更是下山想要劫囚救阿娘。
因而,她相信他醉后真言,多半為真。
只是今次被擄到山上才知,原來那個時常攔著阿娘的男人竟是個山匪。
聽口音,她一直以為那男人是淮枳村的同鄉,沒想到……想必也是因為窮鬧得落草為寇吧!
今日他原是下山去打劫流放隊伍的,是想搶回阿娘的,不想,卻聞聽噩耗。
二當家渾渾噩噩地上山,一路砍倒了多少大樹都不知道,也是想著尋找譚三夫人的屍首才走了回來的那條小道,這才碰見了兩個小傢伙,順手捆了帶上了山。
……
譚真真本來是想趁夜裡迷暈山匪帶著阿弟偷偷下山的,但是背著阿弟走不遠。又想起聽了二當家的醉言醉語,和他傷了心昏了頭的舉動,她才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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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好阿弟后,趁山匪下山,她伺機鑽洞進城。
她先是佯裝成乞兒,混到那群時常被阿娘接濟的小乞兒群里,不動聲色地與他們探聽雲安街的消息,確認了商鋪無事,只是易主,主子正好是安安穩穩住進小院的二房一家。
最後一點念想終於破滅。
全身像是被千萬根細針扎進,細細密密地疼入骨髓。
她不管背後隱情如何,她的心比針眼兒小,阿娘的東西,是一分也不能給旁人用著,暫用的也不行。
她一刻都受不了!尤其是那罪魁禍首!別說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有什麼苦衷抵得上譚家那麼多條人命?
……
她也是算好山匪襲擊貴人必然有去無回,加上前不久唐家堡滅門慘案,定會引來官府的人,這才大著膽子獨自下山。
懷中的小人兒慢慢停下哭泣,抬著濕漉漉的眼眸看她,「可是我不喜歡阿姐留下,我希望阿姐走得遠遠的,遠遠的……」
帶著他,只是拖累。譚毅眸光暗了暗。
「不許胡思亂想,阿姐還等著你長大考取功名,過好日子呢!」
譚真真被他軟乎乎的聲音堵得心裡又酸又軟,扯著衣服裡面乾淨的一角給他擦了下眼睛周邊。
臉不能擦得太乾淨,但是不能讓阿弟胡亂擦了髒東西進去,阿娘說了染了髒東西容易得眼疾。
她動作輕柔又細緻,惹得譚毅又想阿娘了。
看到阿弟又癟嘴,她哄了句,「放心,我們等下就離開這裡,山匪不會再找到我們。」
「真的?」
「真的,官兵很快就會來剿匪的。」
小孩兒的眼裡亮起星光,糖糖從來不和他說假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