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熱昏厥
處理完幾頭狼,隊伍在破曉前就出發了。
因著譚真真受了傷,姜氏請他們姐弟坐到她家板車上,但是瞧見他們一大車子的東西,她實在不好意思,只讓譚毅上去坐了。
譚毅坐在姜樂樂的旁邊,眼睛時不時地望向自家阿姐。他心裡有些忐忑,那個村醫爺爺只給阿姐敷了藥粉,服了藥丸,也不知靠不靠譜。
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好好學武,文武雙全才能保護好阿姐。
想著想著,兩小孩靠在麻袋上睡著了。
再醒來時都快午時了,太陽曬得刺眼。
譚毅揉了揉睡眼,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尋找阿姐的身影,卻見她滿頭大汗,小臉紅撲撲的,眼皮子還在打架,看著有些有氣無力。
他心口一緊,連忙喊道,「大山叔,我要下車。」
姜大山以為他內急,沒多問就停住車,伸手把他抱了下來。
譚毅一下車就跑去譚真真那邊,拉住她的手,「阿姐你沒事吧?你的手怎麼這麼燙?」
他伸手想要摸摸阿姐的額頭,奈何身高不夠。
「沒事,阿姐就是被日頭曬熱了。」
「那我去給阿姐摘片大樹葉遮一遮。」
「別,你可不許亂跑。」譚真真拉住他的小手,「等下隊伍停下來了,我們再一起去摘,現在多喝些水就好了。」
「好吧。」譚毅不情不願,小手緊緊拉著她的手。
剛走出十幾米,譚真真就頭暈目眩,最後搖搖欲墜地倒了。
「阿姐!」
「阿姐!」
「丫頭!」
「丫頭!」
姜氏一驚,趕緊招呼她家兒媳婦過來把人扶到板車上去。
姜村長抬頭看看日頭,也吩咐下去,讓隊伍就近休整用飯。
葛二叔被請來,查看了她的傷口后,斟酌著出言,「傷口所致高熱昏厥,我去配點草藥熬水喝喝看。」
「我阿姐會沒事的吧?」
葛二叔聽見孩童稚嫩的聲音,視線落在譚毅臉上,清澈的目光里盛滿擔憂和期待,他忽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
看著姐弟倆握緊的手,他點了點頭,「會沒事的。我去那邊山坡尋點草藥,你先照顧好你阿姐。」
「好,勞煩葛爺爺了。」
小傢伙挺有禮貌的,大家看在眼裡都在心裡稱讚。
葛二叔和姜村長說了一聲后,徑直往一邊的山坡走去尋葯。
姜村長朝二兒子招手,「大河,你和我一起過去幫你葛二叔找找看。」
「好。」姜大河放好東西,緊隨其後。
大家見此也都各自忙去了。
姜氏看著昏睡的譚真真,嘆了口氣,開始安排活兒了。
「老二媳婦,你拿塊布頭給那丫頭擦擦汗去。」
「好的。」
「老大老三媳婦,去看看附近有沒有野菜,弄點回來搭肉吃。」
「好的。」
幾個小孩子自發地到旁邊撿柴火去,姜氏則是架起大鍋,把水囊里的水倒進鍋里后,丟給兩兒子,「你倆去找水。」
「知道了,娘。」
周圍人來人往,都在忙碌著自家的活,譚毅眼裡只有自家阿姐,手上的灼熱讓他曉得,阿姐定是不舒服的。
「金花嬸嬸,我來幫阿姐擦吧。」
姜大河的媳婦蔡金花,笑呵呵地指了指他們的手,「瞧你阿姐把你抓得這麼緊,你還能動嗎?」
「可以的。」
「那行,有什麼事情你隨時喚嬸嬸過來。」
「好的。」
家裡人多,活也多,蔡金花把濕布巾遞給譚毅,大步過去姜氏那邊幫忙幹活了。
譚毅小心擦拭著阿姐額上的冷汗,卻不知她早已深陷夢魘。
……
那日,天光正好。
譚真真正與阿弟在屋內耍著小泥人玩,那是阿爹悄悄買來的,阿娘不許他們玩玩具的,說要用功讀書,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沉溺玩物容易喪志。
聽見外面的動靜,二人還沒來得及收拾,阿娘已經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
兩人傻愣愣地,以為又要挨一陣罵。
哪知阿娘二話不說拉著他們來到梳妝台邊,取出一盒黛粉餅,倒桌上磕碎了,兩手一抹,就往他們臉上蹭。
還一邊語出驚人,「二房的大姑娘女扮男裝考了狀元,犯了欺君之罪,判了譚家滿門抄家流放。」
「什麼?欺君之罪!」
姐弟兩人俱是一驚,甚少露面的堂姐竟然干出這麼大一件事!還抄家流放了!
他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乍一聽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都懵了!
兩人任由阿娘搽了脖子后又搽了雙手雙臂,把兩個孩子整得灰撲撲的,才放手。她自己也搽了些。
阿娘從柜子里取出兩雙鞋子給他們換上,是陳年舊布,瞧著像是舊鞋。
阿娘輕輕附在他們耳邊說,「鞋底藏了銀票,用油布包著。」
她又捏起剩餘的黛粉往鞋子邊緣也蹭了些,讓他們等下到院子泥坑裡踩踩,弄髒點。
譚真真聽著聽著就哭了。
「我的傻閨女咧,這個時候你哭,不是白瞎阿娘剛折騰的功夫嗎?」
譚真真吸了吸鼻子,「阿娘不是說特地尋了人調製的,可以防水的嗎?」
阿娘嗔了她一眼,這孩子真是心大,這個檔口還有心思調侃。沒空和她說道,拔下姐弟兩個頭頂的玉簪,換上了兩個樸實無華的木簪。
跟著把身上的衣服也給剝了,換上了顏色不顯的普通衣服,內裡布料卻是舒適的。
譚真真瞧著阿娘把能換的都妥帖地換了,有些忍不住了,「阿娘你莫非早已預料今日這一遭?」
「沒有。但譚家水深,居安思危總是有的。你們記住,不論如何,活著才是緊要。若能好好活著,那就爭取可以讀書。」
「堂姐讀書考狀元,落了個抄家流放,竟還沒讓阿娘失了讀書的熱情。」譚真真嘆氣,真是服了這個愛讀書的阿娘。
「阿真記住了,讀書明志,哪怕只是識字做生意也不容易被人糊弄。」頓了頓,阿娘又說,「女子也可以考女夫子,做女先生,甚至其他更多,總之,可以做的事情並不比一個有功名的狀元少,知道嗎?所以切記,沒錢沒勢之前沒必要往那條道上去死磕。」
阿娘說得極快,手下動作也是不停。她自己也換了身樸素衣裳和髮飾,就連她最愛的白皙臉蛋也整得光華盡失。
「可惜了我這大半輩子心血,好不容易奮鬥成個小富商,皇帝一怒,我這又被打回原形了。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剛嘆完這話,外面就嘈雜一片。
阿娘可以提前一點時間得知消息,也是緣於名下有店鋪送貨到府衙後院,送貨的小哥匆忙聽了一嘴。
這店鋪並不在雲安街,除了掌柜的,沒人知道東家其實是阿娘,不然也不會那個時候讓阿娘的人送貨上門。
但也只偷得一小會兒的時光,官兵就上門宣旨抄家了。
真真切切聽聞自己奮鬥大半生的家底被抄了去,視財如命的阿娘還是止不住吐了口血。
譚真真一急,心口絞痛了起來,兩眼一花,舊疾發作了。
她渾渾噩噩地被阿娘背著進了大獄,昏睡了兩天只聽得見阿娘一直焦急哭泣。
隱約是在祈禱阿弟不要被施以酷刑。是了,譚家男丁都被施了杖刑。
約莫是第五日,譚真真才無力地撐坐起身,看了失去了半數精氣神的阿娘,她喉嚨似有什麼東西梗在其中,她的目光又在尋找阿弟的小身影,可惜沒找到。
阿娘回神,連忙伸手探她額頭,「不燙了,幸好不燙了。」
見她口乾舌燥,又想詢問什麼,安撫道,「沒事,你阿弟那邊有你阿爹在。」
譚真真的心卻提起,阿爹自己受了刑,如何照顧得了阿弟,阿弟的身子比不了自己強多少。但是她滿口苦澀,喉嚨里都是干喇喇的疼,連發個音都難受,只能輕輕點頭不讓阿娘傷心。
好不容易挨到飯時,獄卒照例送來能照面的粥水和黑饃饃。
饃饃太硬,譚真真吃不了,泡了粥也吃不下,只捏著鼻子喝了小半碗粥水,喝完餿味還縈繞在口中,她有些反胃,但硬忍著不能吐。
阿娘看得心疼,譚真真笑了笑,說,「阿娘,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