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突然而至的真相
朱珵堯的轎子非常華麗,三十二人抬轎,前後四百多護衛。
人還沒有到,左長吏飛速跑來,請陸天明入矯說話,帶欽差看看長治山水。
沈王這明顯是妥協的姿態,陸天明猶豫片刻,讓眾人迴避,把短刀揣懷裡,到官驛門口等候。
轎子很會卡點,他剛剛站到門口,轎子就來了。
陸天明一人躬身,「下官陸天明,拜見大王。」
一聲蒼老的聲音,「上來吧,讓你的騎軍跟著,咱們轉轉。」
轎子並沒有落地,這大轎離地不過一尺,除了在平地,哪裡都去不了。
兩位內侍掀起轎簾,陸天明吩咐校尉二百人跟著,低頭進入轎內。
裡面像個棋牌室,能讓四人打麻將,中間有個桌子,還有炭盆,後面是個榻,一個乾枯的金紋蟒袍老頭在上面躺著。
「隨便坐,孤死了三個兒子,六個孫子,三個堂弟,三個侄孫。陸天明,是你做的嗎?」
陸天明一晃,差點摔倒,轎子起步了,他順勢坐在窗戶對面,這才開口說道,「下官想過,沒這麼大能耐。」
沈王慢慢坐直,「陸天明,孤七十八了,你知道孤什麼時候才有了腦子嗎?」
「啊?」陸天明皺眉,宗室都是些什麼王八。
沈王嘆氣一聲,「宗室之人未承襲親王之前,就算活一百歲,也是個棒槌,哎~」
「大王,您來的太突兀,能先明示來意嗎?」
「孤的來意都寫在孤的臉上,你自己看。」
陸天明還真看了一眼,「抱歉,除了乾枯老邁,下官什麼都沒看到。」
「沒錯,孤就是因為乾枯老邁而來。宗室想襲爵的大有人在,敢搶爵的借他們十個膽子也沒有,若真的是迥江殺叔、殺子、殺弟,孤能開心的大笑。」
陸天明輕咳一聲,「好吧,下官聽明白了,沈藩參與不該參與的事,您過世之後,親王很可能會空爵,大王後悔了。」
「算是吧,傳爵確實乃孤的軟肋。」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很公平,有舍就有得,有得就有舍。」
「沒錯,孤在嘉靖三十七年封世子,你可能不知道,各藩的世子世孫其實大多偷悄悄在大明溜達過,父王身體不好,他也很懶,孤在隆慶元年就開始宗理府事,那時候才十六歲,生意真的很簡單,收糧賣糧,收葯賣葯。
隆慶元年發生了一件大事,影響大明的大事,但孤當時認為與沈藩沒什麼關係,稀里糊塗過去了。
隆慶五年,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孤二十一歲了,那時候才明白,大明朝一切都變了,參與就是富藩,不參與就會被擠掉,生意越來越窮。」
陸天明撓撓頭,他對沈王有點佩服了,這傢伙竟然直接來交底了,藩王唯一害怕的事果然是爵位。
開心嗎?
沒有,他來的太早了,陸天明還沒有實力接盤,接盤的布局也沒有完善,他卻要甩手了,管你能不能接住,管你是不是兇手,他要完整保住沈藩,不能在這件事中繼續走下去。
死了十五個直系,想必背後黑手也無法繼續威脅。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抓住了真正甩開韁繩的時機。
沈王停頓一會,看他不開口,嘆息一聲問道,「陸天明,你知道這兩件事嗎?」
「當然,隆慶開海,俺答封貢。」
「沒錯,隆慶元年,閩浙地方官鬧的厲害,說朝廷關閉海貿才引來海匪,朝中有驅逐倭寇的大功臣潭綸活動,很快在泉州開海,隆慶帝想法很美好,期待能收海貿大稅為國所用。
剛開始的確是這樣,朝廷對下海經商的豪商嚴格審查,只有地方大宗和朝廷有人才能獲得資格,等五年過後,一切都來不及了,佔了先手就是佔了先手,海商就是海匪,後來人不僅發不了財,還會傾家蕩產。
就在這時候,俺答封貢,北方開啟了互市,宣府、大同、延綏、寧夏、甘肅,均有互市,俺答汗想要更多,朝廷就是不給。因為某些人只需要這個口子,而不是為了讓更多人參與互市。開海貿、開互市,張居正都不敢碰的兩件事,你懂嗎?」
陸天明一抬手,「大王請繼續。」
沈王乾枯的臉色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孤不需要繼續,你應該自己想,但孤可以告訴你,孤當時與同為世子的唐王朱碩熿在江南見過,在西安見過,在太原見過。」
「兩位結伴遊歷?」
「不,結伴開啟商路。」
陸天明歪頭想想,「南陽乃大明西部商路必經之地,為何與大王走商?唐藩與晉商、陝商、川商走貨,大王在其中是什麼身份?」
「我們與他們做一般生意,但不是一路人,我們用自己的身份掩護商號賣軍械!」
嘭~
陸天明蹭的起身,一頭撞在轎頂,上面有棉包,並不疼,卻讓他天靈蓋灌進絲絲冷風。
沈王再次露出一個難看的苦澀笑容,「軍械非常賺錢,非常非常賺錢,而江南的匠作所長矛軟弓非常多,便宜的令人髮指,我們給漠南走私。
萬曆二十二年,俺答汗麾下武裝起來的部落還與大明在甘肅打了一架,然後去開闢了高原的韃靼土默特。
他們把軍械倒手賣給西域的瓦剌,繼續走私,繼續賺錢,這買賣停不下來,想停也不行,停下來沈藩和唐藩都得死。
直到土默特被林丹汗攆出漠南,孤終於長出一口氣,但五十年的買賣哪能說斷就斷,渠道在,證據就在,把柄就在,絞索就在,藩王也身不由己。」
「這就是老唐王朱碩熿關押世子世孫的原因?」
「沒錯,唐王世子朱器墭過於耿直,朱碩熿沒殺兒子,關押也是不得已為之,否則憑什麼他們父子被關押十六年沒有餓死。」
「可老唐王用這種手段,擺脫了別人對他的控制。」
沈王搖搖頭,「他做夢,世孫朱聿鍵如今還在孝期,孤敢保證,唐藩距離倒霉不遠。朱聿鍵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給他父親正名,不該去探尋關押真相,如今他已知曉大概,那就不可避免的要倒霉了。」
陸天明深吸一口氣,世襲罔替的貴人,真他媽討厭啊。
沈王沒有再說話,陸天明咕咚咽口唾沫,「嘉靖朝定國公鎮守陝西,原來南北兩個徐家控制了你們,定國公掩飾的真好,他的利益通過南京來實現,鬼才能找到證據。」
「不對!」沈王淡淡搖頭。
陸天明一愣,「哪裡不對?」
「哪裡都不對,孤從未被控制,唐藩也沒有,我們一直在合作,誰都不能離開桌子的那種合作,就算流賊斷了山西商路,他們也會從北直隸到山西走商,不會真的斷我們的路子。」
「那倒也是,但聯繫沈藩的乃定國公,西北三鎮邊軍將領都是徐家的人,包括…高迎祥,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