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大佬是如何煉成的(中)
劉妞妞鄭重搖頭,「老爺您扯遠了,這種事妾身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公爺的信里沒談。」
陸天明思索片刻,「好吧,誰在冒充徐希皋?又如何冒充?」
劉妞妞警惕看一眼門口,低聲說道,「徐文壁曾把右軍都督府大印和徐氏家章放在陝西六年,很多人有機會復刻,說不準現在的都督府大印就是假的,兩位公爺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否則他們很被動。」
陸天明差點把眼珠子蹦出來,天下怎麼還有如此心大之人,轉瞬又疑惑道,「那範圍也不大呀,為何不查?」
「不,範圍非常大,包括所有勛貴、藩王、陝商、蒲商,老爺忘了嘛,這位公爺與文臣關係很好,當時大印幾乎處於誰用誰拿的地步,王崇古在陝西做總督的時候,大量的邊務需要定國公用印,他實在嫌啰嗦,就把大印給王崇古,總督衙門代管過三年。」
「那就是蒲商?不太像啊,他們的權力不足以支持冒充。」
「他們確實沒那能力,而且聯繫沈藩的人很隱秘,公爺查了三十多年都沒查到,但蒲商一定知道點事,韓爌是張四維的女婿,他是外人可能不清楚,蒲商三家主事人應該知道點事,但也不會太多,您看現在他們比韓爌屁股還穩。」
陸天明不信這個推斷,「冒充人需要做事,那就會有痕迹,怎麼會三十年查不清?」
劉妞妞一愣,「老爺您咋繞回去了,沈藩和唐藩走私軍械被捏了把柄,但他們又在做其他生意,明面上與所有人均有牽連。
商路的事很複雜,誰與誰都是朋友,真正的黑手一定在通過別人來側面行事,妾身的商號也與藩王做生意,您能說是公爺控制藩王嗎?
而且時間越久越難查,代藩、晉藩、秦藩、崇藩、肅藩、慶藩、唐藩…以前的親王都死了,若非您遇到沈王,可能連怎麼聯繫都不知道。
藩王不能離開封地,做暗事非常被動,僅僅是靠著『世交』做事,且使者並非經常聯繫,隔幾年主動前來用暗語聯繫一下,我們根本沒有頭緒。
到現在公爺其實已經放棄了,徐希皋早就想找死士設個局,說他家的大印和家章被盜,大不了被皇帝撤職,以後還是公爵,奈何帝位頻繁交替,權爭非常激烈,公爺不能失去定國公這個幫手,這就拖了下來。」
陸天明一伸手,「等會,公爺是什麼時候知道徐家大印被盜,又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們在冒充做事?」
「隆慶二年!」
「嗯?」
「沒錯,是公爺的祖父張溶發覺,這都六十年了。您想,那時候成國公朱希忠強勢,英國公更不能失去定國公。」
陸天明深吸一口氣,「所以張溶才和徐文壁聯手,一起做掉朱家,一起控制勛貴?不僅如此,他還與張居正結盟,支持張居正改革,突然拆撤八成京營,把所有勛貴的武力廢掉,只留下神機營。」
「大…大概是吧。」
陸天明再次深吸一口氣,幽幽說道,「僅僅為了權爭,為了保持張家的優勢,張溶自廢大明武功,帶著所有勛貴跳崖。
讓你們盜印,那就一起死。
估計那些人被嚇壞了,他也徹底把京營廢了,常備兵力三十萬啊,一夜之間垮掉。
張居正為了改革,需要收縮財政,當然願意京營這個黑窟窿消失,反正用不著了,雙方一拍即合。
成國公朱希忠也突然死了,沒有主心骨,誰敢鬧餉,英國公、定國公、張居正、慈聖皇太后就一起打壓誰,這力量誰也擋不住。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效果很好,他們盜了大印也竊取不到兵權,只能摳摳搜搜做點暗事,連定國公也不敢威脅。
朱希忠死後,他們也只能承認了英國公的優勢,張家既然能帶所有人去死,那所有人為了榮華富貴,明面上就得乖乖聽話。
殘酷、猛烈、決絕的手段,聽起來似乎有巨大的魄力,實則完全沒有底線。大明朝的歷史,真的是一部狗咬狗的爭食史,文臣權爭卑鄙,武臣權爭噁心,完全是看誰更狠辣。」
陸天明說的挺露骨,尤其是對自己的岳家,劉妞妞撇撇嘴,「妾身不知道,妾身也不想知道。但您的推斷有個關鍵錯誤,這個妾身可以告訴您,是我爺爺告訴我的。」
「說來聽聽?!」
「老爺知道大明第一罵臣嗎?」
「嗯?什麼…什麼臣?」陸天明還從未聽過這個說法。
劉妞妞淡淡一笑,「往前五十年到八十年,三十年內,大明朝有第一清官海瑞,有第一貪官嚴嵩,有第一能臣張居正,還有第一罵臣。」
陸天明這才聽明白,「夫人是說歐陽一敬啊,清流里的第一罵神,嘉靖帝說他可抵十萬兵。」
「沒錯,就是歐陽一敬,他只做了十年官,當了七年清流,但他成功彈劾三品以上文武官員二十六人,全部削籍丟官,還彈劾侯爵一人、伯爵兩人,讓勛貴丟職,堪稱大明最強清流。
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彈劾英國公,妄圖把當世英國公張溶當做他的踏腳石,推倒武勛旗幟名震史冊。追著英國公彈劾了三個月,唯一的一次失敗要了他的命。」
「嗯?歐陽一敬不是徐階的人嗎?與高拱打擂台失敗才辭官,回鄉路上半道病死。」
劉妞妞抿嘴搖搖頭,「歐陽一敬的確是徐階的人,他彈劾的都是嚴黨,當然無往不利,嘉靖皇帝深諳借刀殺人的精髓而已,利用徐階的人去清除嚴嵩的影響力。
隆慶二年,他沒有和徐階打招呼,還自以為是,避開聲望最隆的成國公朱希忠,認為踩倒英國公他以後能做首輔。
徐階也被嚇了一跳,罵他不知死活,且歐陽一敬已經彈劾兩次了,樁樁件件都直指內長城和陝西軍務,明顯是有人給撐腰。
徐階後知後覺,發現歐陽一敬竟然參與公爵之間的慘烈權爭,當時公侯剛外鎮回京,個個兵權在握,他們哪能撼動核心公侯,這位首輔很乾脆,帶著弟子張居正與英國公張溶交談后直接辭官了。
徐階辭官后,高拱再次主持內閣,歐陽一敬一看形勢不對,也拍屁股辭官。
他想得美,英國公張溶當時正處理都督府焦頭爛額之事,同時也在與成國公朱希忠博弈武勛主導權,被歐陽一敬噁心了一把,直接立威。
史冊說他病死在半道,其實剛出京城就被打暈,把身上的袖口、褲腿、衣領勒死,衣服里塞滿老鼠,就在官道,生生被老鼠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