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馬販子也玩權爭(上)
陸天明走了,大舅哥對著馮銓惱怒問道,「你已經猜到他想用你?」
馮銓咧嘴一笑,「沒有啊,感謝張將軍舉薦。」
「文人真是無恥。」
孫傳庭輕咳一聲,「張將軍,馮先生是猜到孫某干不長。」
「嗯?為什麼?」
「孫某是山西人,怎麼可能一直做大掌柜,起步搭起架子就該撤了,陸大人說過舉薦孫某到順天府。而且你沒看出來,所謂的太行商號是個半官半民的商號,陛下也會入股的,若猜的不錯,內廷也該來人了。」
張世澤更加皺眉,「內廷?他們來找死啊,是勛貴要來人了,若我所猜不錯,應該是豐城侯要來了。」
孫傳庭眨眨眼,「如今內廷這麼勢弱?」
馮銓代為解釋道,「他們沒有勢弱,是面對陸大人不同。臨機決斷的欽差很多,陸大人是本朝唯一真正臨機決斷的欽差。陛下肯定會派人來,但也是派人來聽陸大人的話,不是派人來監督。」
張世澤搖搖手,「我說兩位,燒二百里大山如何控制?那可是二百里,一不小心就是五百里,若老天不下雨,那就是千里焦土,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孫傳庭伸出兩根手指,「西側沁河,東側分水嶺,二萬人到分水嶺行動。」
「那還是二百里呀,兩萬人怎麼能砍出二百里隔火帶?」
馮銓哈哈一笑,「張將軍,二十萬人也砍不出二百里隔火帶,我們得分批行動,分水嶺山頂一般都是稀疏的灌木。」
「張某還是沒聽明白。」
孫傳庭輕咳一聲,「張將軍是沒見過如何滅火,見一次就明白了,想滅山火只有點火,我們要先點火,然後滅掉東面一側,讓西邊的蔓延,而不是去砍樹砍灌木。」
「張某是沒見過,但聽過,這法子草原好使,山火可不好控制。」
「道理一樣,我們不是一起點,是三五天內圍著某處中心轉圈,得動起來。」
張世澤還是想象不到如何組織兩萬人點火,董成虎推門進來,把一個黃布包著的印信塞孫傳庭手裡,
「孫大人,我家大人說了,你可以儘管用,無需擔心任何人,以後也許不用到順天府,直接到地方做省府大吏。」
孫傳庭捧著大印深吸一口氣,突然大權在握了。
還沒開口,董成虎伸手制止,「行了,不用發誓,三位該去休息了,為了隱蔽行事,大人明日坐轎到澤州府,路上會晃悠很長時間。」
「等會!」馮銓突然急切插嘴,「董千戶,按說欽差處理沈藩后,已經斬斷流賊某種聯繫,為何還要去澤州府?」
董成虎摳摳下巴,斟酌著回答道,「高迎祥一直在晉東南的大山中,他就像蹲在暗處齜牙的一條狗,一邊看著近在咫尺的狗食,一邊還要等待合適的時機。
所以大人一直在王官谷留著一千人,五百力士,五百遼西騎軍,還有山西駐守錦衣衛,他們在南邊轉了一個多月都沒發現山中驛道有異常,那高迎祥進入澤州就是幌子。
流賊應該一直在四府交界潛伏,他圍殺欽差的人手是從西邊進入潞安府,混作沈王佃戶,分批通過二百里盆地…」
馮銓看一眼輿圖,終於明白了,「高迎祥與外聯絡不止一個方向?」
董成虎點點頭,「必然如此,所以大人只是斬斷了潞安府的聯繫,南邊或…西邊,他們都保持聯繫。」
果然是血淋淋的收尾,馮銓與孫傳庭對視一眼,均看到雙方眼裡的震驚和佩服。
欽差一如既往地強硬,自己去啃硬茬,功勞留給別人,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哎,幹活吧。
……
九月二十,圍殺欽差過去二十天,高迎祥回大山也半個月了。
太岳山險峻起伏,原始森林廣袤無邊,一條大河從河谷嘩嘩流過,無人區的河床比濁漳河更寬,大約三里的河面,水深卻只到膝蓋。
這地方如京城的草場,晚上往灌木里一鑽,乾草打洞掏窩,頭頂有茂密的藤蔓枯枝,帳篷都不需要。
河邊兩岸到處是破破爛爛的流賊和簡易石鍋,他們黃昏做晚飯、寅時做早飯,一日兩頓,不僅不缺糧,還很舒服,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對大頭領欽佩不已。
西邊一處山坳,懸崖下有一個天然溶洞,裡面已經生火三個月,沒有潮濕,墊著乾草十分愜意。
高迎祥光膀子洗漱吃飯,低頭看看胸口醜陋的疤痕,傷口很寬,還沒痊癒,非常癢,跑動中造成的皮肉外翻,本來是一道淺傷,如今看起來像被撕掉一塊肉。
穿好內襯皮甲,闖王來到山坳,看一眼河谷,扭頭從陡峭的山坡拽灌木來到山頂。
沒有人白天生火,高迎祥很滿意義軍的組織,只要聽話就能成大事,戰力慢慢會有。
重陽節到那幾天陰雨綿綿,這幾天又每日暴晒,河谷不可避免有一股霉味和屎尿味。
是時候離開了。
陸天明就像洪承疇一樣,義軍的剋星,很遺憾沒有弄死他,不能跟這種果斷的耍心眼,佔了上風他也能瞬間翻盤。
若非有人算計他,義軍根本玩不過。
高迎祥在山頂站了兩個時辰,從南邊過來一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年輕人,鬍子剪的很整齊,身穿破舊的戰袍,明明是個小頭領,卻有一身莫名的豪邁。
「舅父,陸天明五天前確實在沁水,一路坐著轎子,還帶著個美人,狗官會過日子,隨行不到兩千騎兵,看樣子像是回晉西南盆地。」
高迎祥回頭瞧一眼表外甥,伸手拍拍二十六歲的李自成,「前半句可以說,後半句是你的猜測,人多的時候不要胡扯。」
「是是是,感謝舅父教導,澤州比潞安府更難走,除了南邊山中兩條驛道可以到平陽府,他帶著騎軍屬實沒什麼用。」
高迎祥依舊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義軍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可以戰死,決不能餓死。作為頭領,為長遠計,我們決不能戰死,只要夠狠,其實餓不死。」
李自成拱拱手,「外甥莫名有點急。」
「急有什麼用,他們來了嗎?」
「外甥和張獻忠一起來,黃龍還在南邊,羅汝才和馬守應一起來了。」
高迎祥點點頭,「劉哲和拓養坤沒回來,到我這裡也是浪費唾沫,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