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豈能辭
待郭勛走後,朱厚照令陳敬傳楊廷和於平台召對。
去之前,朱厚照特意換了身衣服才去,故而到的就有些遲了。
楊廷和到的有些早,等不來皇帝,就閉目養神了起來。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過了好長時間,聽到「皇帝陛下駕臨平台。」又有四五個小太監及勛貴侍衛來了,見楊廷和在,一侍衛喊道:「跪迎皇帝陛下升座。」
楊廷和於是撩起了官袍,老老實實的跪在那裡,等到朱厚照坐於御座,聽到皇帝說:「平身。」這才謝恩起身。
見皇帝沒穿龍袍,而是外著氅衣,內穿大袖襯道袍,瞧著樣子與一般士大夫無半點差別。
「劉全忠,給先生搬個凳子來。」
劉全忠聞言趕緊給楊廷和搬來一個朱漆凳子來,楊廷和謝了恩,方坐下。
「朕與先生許久未如今日般單獨共處一處聊聊了。」
「國事繁繁巨,休憩片刻還要想著政務,更何況陛下日理萬機,哪裡有機會如今日這般。」
「國事幸賴先生們,方使政務平順,無有差錯。」
「臣不敢居功,是陛下居中任人用事得當,臣等惟奉詔而行。」
「先生不用這般客氣,這裡只有我和你君臣二人。」
「臣是實話實說。」
朱厚照聞言心中暗道:「看來還生著氣嘞。」說著從一旁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來,遞給陳敬,陳敬雙手接過,轉交給楊廷和。
楊廷和雙手接過後,細細看來,滿張的字,都是一般,這一瞧就知道是練字而寫出的字。但是楊廷和卻仔細的看了半天,片刻后楊廷和方讚歎道:「這字寫的好。」
「如何好了?請先生說與朕聽聽。」
「是。」楊廷和又看了一遍道,「端莊,平和,筆畫雖稚嫩,但是不失沉穩,字裡行間透露出不凡的貴氣。」
朱厚照點點頭,心中暗道:「你這不是擺明了說是我兒子寫的?」於是說道:「看來先生知道這是誰的字了。」
「臣如果沒猜錯,這應該是榮王千歲的字。」
「是榮王的,前日朕檢查功課,發現字寫的不錯於是就拿來讓先生評判一番。」
「是臣唐突了,榮王的字非臣下所能議論。」
「無妨。」朱厚照笑道,「先生是有功勞的。」
楊廷和聞言就要起身,朱厚照卻抬了手,示意讓他坐下,接著道:「先生,朕說句衷心的話語,朕十四歲登基,年少輕狂,總想著些新鮮的事,開始時是劉健、謝遷、李東陽管著,後來是先生時常在一旁盯著,總算還好一些,朕也知道,朝政弊端乃多方緣由,有時朕瞧著有些心急,總和內閣衝突,先生見諒。」
楊廷和聞言連忙跪下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作為臣子,為君分憂,致君堯舜,那是職分,豈容臣懈怠,請陛下收回言論。」
「你瞧,又跪下了。」朱厚照知道楊廷和心中的那根刺還沒拔下來。「且起來,朕與先生對話,沒有對錯,只是看待問題方式不一樣罷了。」
楊廷和謝恩起身後,坐穩后道:「啟奏陛下,陛下春秋鼎盛,何必那麼急躁?歷代聖君,處理朝政無不小心翼翼,多方求穩,如太宗文皇帝何嘗不是如此?」
「朕受教了,先生你剛剛看過榮王的字,寫的不錯,但是終究是稚嫩了些,但是身旁有楊慎等人輔佐,總算還好,理解聖人言論總算沒有偏差。」
「這都是陛下識人之明,用人妥當之故。」
「但是朕總覺著,教書的師傅們還有些弱,先生可知誰還能充任侍講?」
楊廷和聞言心中快速將人選過了一遍,便說道:「啟奏陛下,臣覺著南京翰林院侍讀署掌院事嚴嵩可以。」
「好。」朱厚照聞言便對陳敬道:「遷嚴嵩為翰林院侍讀署掌院事與榮王講書。」接著又對楊廷和道,「此人倒有些學問,考慮問題也甚為全面,是個人才。」
「是,此人廉干,又有學問,他講書也妥當。」
朱厚照心中又暗道:「楊廷和的識人真不行啊。」不過轉念一想,自己識人就好了?便也不再腹誹。接著對楊廷和道:「看來朕身邊還少不了先生。」
楊廷和聞言便知道,皇帝的正題進來了。果然朱厚照接著道:「朕不知先生為何屢屢請辭?」
楊廷和心中暗道:「你倒是揣明白裝糊塗。」於是道:「陛下,臣年邁力衰,力有不逮,政務屢屢有差錯,譬如山東顏神鎮一事,御前奏對多次失狀,故而方有所辭。」
「唔......」朱厚照聞言,略作沉吟,道:「先生為元輔,輔弼朕處理朝政,本來就勞心傷神,有差錯,失狀都是難免之事,何必掛在心上。朕都沒說什麼。」
「陛下太包容臣,臣心有慚愧啊。」
陳敬看著君臣之間打著啞謎,心中暗道:「你這老貨,哪裡是慚愧,分明是有氣。」
朱厚照卻道:「先生不是總勸朕心胸要寬大,朕這點心胸還是有的。」
楊廷和聞言一愣,心中腹誹道:「虧你說心胸大!」嘴上卻道:「歷朝歷代聖君哪個不是如此?如唐太宗與魏徵故事,更是史載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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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言,朕記著嘞。」
楊廷和聞言心中再次腹誹道:「記著了就是不做。」
朱厚照接著道:「先生公忠體國,贊襄國事有大功,朕現在還需先生輔佐朕。」
「陛下,臣近日頭昏眼脹,這副身軀如何才能輔佐聖君治理天下?陛下有意實行新政,臣老邁且昏,陛下應簡拔實幹之臣,治平庶政,使成振興。」楊廷和一邊說著,一邊從容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朱厚照聽到這番話后,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微微一笑,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了楊廷和的面前。他臉上始終掛著親切而和藹的笑容,如同一陣溫暖的春風輕輕拂過。看到皇帝走來,楊廷和心中一驚,急忙再次躬身行禮。
朱厚照伸出雙手,輕輕地拉住了楊廷和的手,那雙手溫暖有力。他依然保持著那標誌性的笑容,看著眼前這位大明首輔,緩緩開口道:「昔日,唐太宗親率六軍,征討高句麗。赴衛國公府問李靖『公南平吳會,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唯東有高麗未服,公意如何?』李靖言自己老邁不能從軍,唐太宗親撫其背曰:『勉之,昔司馬仲達非不老病,竟能自強,立勛魏室』李靖聞言頓時豪情萬丈,竟答『薄展微效,今殘年朽骨,唯擬此行』,那年李衛公七十有四且病還能從軍殺敵,今先生才六十有四,豈能以老邁推辭。」
楊廷和聞言目瞪口呆,一旁的陳敬則低著頭,抿著嘴,顯然是在憋笑。